威风凛凛的侍御史皱起了眉,手不仅攥紧了马鞭,冷哼一声。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左右也要去黄泉了,能有什么事呢。
他这么想着,但是心底却陡然生出一股隐秘的不安,或许是亏心事做的太多,又或者是裴老将军的亡魂在此游荡着,他也不想再造出什么孽来,便也按下了心底的杀意,喝令囚车前行。
“你听说了没,听说裴家下狱了。”
“这能不知道,听说是通敌,怪不得对待匈奴的战事屡战屡败,原来是裴家自己就通敌,真是可恶!”
“真是可叹,这么大的世家,今儿也就没了。”
人声穿过密如帘子的大雪到了只有六岁的明绘耳朵里,她正要偏过头去,却又被明先生拉走了。
“爹爹,裴家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吗?”
明绘扬起头来,小小的鼻尖都冻得通红,黑色的眼珠好奇地看向明先生。
明先生事乐陵县的一个书吏,主要负责官府公文布告,身材修长面目俊雅,一声蓝色布袍盈风而起,飘飘然有凌风欲飞之感。他脸上似乎永远凝着愁苦,就算笑起来也像是含着苦涩。
他一手提着一个包袱,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袱。
“也许罢,也许一个都活不下来。也许会活下来一个。”
明先生走了几步,明绘便有些跟不上了,他便俯身将明绘抱在了怀里,步履踩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小明绘抱住明先生的脖子,回头看向逐渐淹没在大雪里那昔日辉煌至极门庭若市的华阔裴府,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走到正阳街上,又往前走了一里的路,便到了一处煊赫的府邸,迎面便是三开间的大门,大门正上有一大匾,上书“许府”两个大字,旁边各悬着两盏大红风灯,将牌匾照得通亮,府邸乃是白墙黑瓦,落了雪之后便仿佛融进了这方白色天地一样。
明先生一手抱着明绘,同时将大包袱拎着改为挂在胳膊上,他停在许府门前,久久地望着,却不再往前迈一步。
“爹爹,这是哪啊?”
稚嫩的童音响起,小明绘突然感觉到冷,她想爹爹一定也很冷,就紧紧地抱住明先生,将自己冻得通红的脸努力地贴在他的脸上,想要让他暖和一些。
“这是……”明先生顿了顿,最后一笑,“这是你娘原先的家。”
“可我娘不是已经死了吗?”小明绘不解地说道。
明先生的眼里盈起了泪,小明绘见状赶忙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手去擦明先生的眼泪,可是这眼泪却越擦越多,小明绘登时也哭了出来,哽咽道,“爹,爹……”
“爹爹没事。”明先生将所有的悲伤都压回心底,他摸了摸了明绘的头,将上面大片大片的雪花都拂去,疼惜地看着小明绘,道,“今日爹爹要带你去见你娘的亲人。”
“娘的亲人?”小明绘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她急忙抱住明先生的脖子。
这是,有人踩着积雪走了过来,是一个肥大的身躯穿着本色布袍的人,一双细长的眼睛一转一回的功夫便将来人的模样打量了个遍,在心里头也有了大致的评断,而后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