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吧,前两年小燕刚回娘家的时候,我比强胜去东岗的次数都?多。”
“我把小燕当我半个女儿,即使做不成儿媳,我是恨她爹,我又不恨她。”
屋里静静的,都?听王三娘说话,王三娘干了这碗酒,把碗搁在桌子上说:“我那时问她,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她说就要守着她爹过。”
“她爹卖了她,也不卖个好人家,她眼下没地方?去,死也要赖在他跟前,叫他没有良心好过的时候。”
“她是很难再嫁人的,所以我说陈强胜是傻蛋,他真要去听些难听话才会清醒清醒。”
周巧女夹了根小黄鱼过去,放到王三娘碗里,她叹口气,“所以说儿女都?是债,他欠的,你也要帮他还。”
江盈知说:“那到底帮不帮强胜哥呢?”
“帮他个大?头鬼,这会儿银子还要跟你借,”王三娘狠狠唾弃自己儿子,“这背债的滋味好受啊?他也不想想,他这样不是把债又压在小燕身?上了,个大?傻蛋。”
“等他自己能赚到那么多钱,又不把家里给?拖垮,他怎么样都?成。”
“明?儿我同他去一趟东岗,把这事做个了结。”
王三娘红了眼圈,“巧女啊,我真不忍心啊。”
谁又忍心呢。
这一夜四人
围着桌子吃了半坛醉瓜,熏得酒气直往脸上涌,又哭又笑,最后怎么爬到床上睡去的也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陈强胜过来,也不知道王三娘跟他说了什么,他面容有点憔悴,却很温和?地笑着。
他把钱还给?江盈知,“小满,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让我任性了一回。”
那些话憋在心里六年了,想说想做的也已经?过去六年了,到现在终于有机会袒露,幸好他没被憋疯,也幸好有人肯站在他这里,而不是一边倒地指责他。
让他能认清自己,又不至于被打垮。
“小满,我娘同我什么都?说了,”陈强胜笑,并不苦涩的笑容,像是想通了,“我确实是个傻蛋,要把什么都?放在别?人身?上才能活得下去。”
以为自己能在小燕过得不好的时候,可以照顾她,让她好过一点,其实就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说,“小满,我不会去找小燕了,我真庆幸我娘骂醒我,不然她就知道,六年前她打水底工赚钱也想要帮的人。”
“其实是个没良心的,只顾自己的人。”
江盈知摇摇头,“强胜哥,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这件事是我莽撞了,你还有其他忙要我帮的吗?”
“有一件,”陈强胜将手里紧握的碎银子拿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他说:“之前小燕给?我的是一两三钱四十二文,加上她次次夜里来,给?我娘的,我们对了下,是、是二百六十七文。”
“这里差不多是二两,你,小满你帮我交给?她吧,我不敢见她了。”
其实除了钱,还有很多零碎的物件,头巾、止痛膏,他最常用的活血化瘀的药膏…,但这些东西都?太?有温情了,叫她一眼能知道有人在惦记着她。
所以就给?钱吧。
“我太?傻了,”陈强胜微笑,眼里有泪光,“光想着觉得娶了她,能给?她和?小囡更好的日子过活,让她从东岗到西塘关?里来,这里大?伙这么好,寡妇再嫁的也那么多,要是别?人说她,我就上门去,我能护得住她。”
“但其实,给?钱才是最好的,我欠她的还不清,就盼望这笔钱能让她过得好些吧,以后,”
他没再说以后,以后又有谁知道呢。
他可能会放下,但也可能永远不会放下,只是他想,不能那么自私地把希望放在另一个苦命人的身?上。
小燕不是用来成全他六年那点念想的。
他再也不会去东岗了,他会好好孝顺爹娘。
江盈知觉得手里这点碎银子很沉,沉到她都?要握不住。
只是她说:“强胜哥,我会帮你送到的,哎,你,你还有什么话要我说的吗?”
“叫她藏好钱,别?被她爹摸去了,摸去了要又吃酒,别?傻傻站那等着她爹打她,知道她能划船,拿着钱去买点东西…”陈强胜有满肚子的话想说,说了后又懊恼,最后说:“没有了,没有话要说了。”
他说:“小满,多谢你。”
江盈知今日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东岗的路,她很费劲地绕过了那两个乱礁滩,抵达东岗。
这回她是在礁石上找到周飞燕的,很巧的是,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