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准备工作,落到细处,便先从雇人开始吧。
她要把自己的双手从繁琐重复的杂活里解放出来,专心做好吃的,做越来越多样的好吃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好手艺才能永远留住食客。
顾婶娘也知道她的困扰,听说她有意雇工,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为她解释道:
“如今这内城中有十余家行老,我寻的是张牙子,他人还算厚道,你要寻怎样的人细细地交代他,他便会替你去寻人,约莫半日光景便会带四五人来与你相看,若是相不中,他便再去寻摸。若是相看中了,谈好工钱,他会寻个相熟的讼师来起契书,这就成了。”
顾婶娘一边缝制衣裳一边瞅了瞅沈渺眼下熬出来的青黑,“不是婶娘说,你开张前就该寻个人了。”
沈渺苦笑:“哪里知道突然便这样了。”
从小便见识过各式各样、各种口味、不同品牌方便面的她,还是小看了古人对这类食物的狂热。或许上辈子的世界,方便面问世于日本时,也是如此风靡全球的吧?
“不过婶娘却觉着你不要雇人了,你当买两个人使唤。”顾婶娘忽然压低了嗓音,十分设身处地为沈渺出主意,“婶娘家里也是捏着祖传酿酒方子的,这东西决不能示人!因此我们家中,仅有在三月与九月才临时雇两个力工,专门搬酒缸,其他的活计沾都不让他们沾。平日里,都是你谢叔与屠苏两人包办,酿酒坊也从不让外人进去。连酒曲也得秘藏。但你不一样,你若是雇人替你洗碗、洒扫或是挑水砍柴,你那灶房只有那么点儿大,可怎么也避不开,若是叫那些杂工学去了,你可怎么办?不如买两个奴仆,捏着他们的身契,让他们一辈子都听你使唤,也不能另投他主,这才是万全之法。”
沈渺沉思了片刻,却还是有些犹豫。
首先,如今不是灾年,要买个能干活的劳力,只怕也要三、五十贯,这笔钱不是一笔小钱;其次,沈渺实在不是当周扒皮的料,买了人来使唤,一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二则也不愿苛待她,买了以后定是要负担她一辈子生老病死的,这也得细细考量;三则买了人便落子无悔了,若是这人懒惰、磨蹭或是心性不良,那可怎么办?难道也像贩卖牛羊一般将其转卖出去么?
可若是雇工便不同了,彼此间订立契约,是明码标价的平等交易,他若是做得不好,退回行老处再换好的来就是了,平日里有什么话该说便说,她便能用比较正常平等的心态去看待他。
可顾婶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在这个时代,手艺便是她的一切,她当然也不愿自个的手艺被人偷学后另立门户与自个打擂台,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她也不想被饿死。
思来想去,沈渺只好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她与顾婶娘道了别,拖着步子绕回了自家铺子,空荡的铺子正静静地等候食客。
她前日熬了一夜,直接炸了四百个面饼,分两日卖,终于有了些喘息的机会,今天一早卖光两百个,灶房里还存着两百个,她便能游刃有余地准备后日需要买的两百个,不至于忙中出错,心急火燎了。
但也因一大早就能卖光,之后一上午铺子里人反倒没有头一日那么多了,似乎好些人都不知她还会做其他汤饼,只冲着方便面来,买了便走,于是开门后热闹一时,现今又冷清下来。
尤其午时刚过,更显空荡了。
沈渺坐在自己的铺子里想着雇人的事儿,雷霆与小狗挨着趴在铺子门口晒太阳,晒得毛发蓬松,琥珀一般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就在狗都要睡成狗饼状之时,外头街市上,很罕见地又出现了一阵人声嘈杂。
“是你说不要工钱,让俺试试的,俺试了几日,觉着不满意,不想再请她干活了,不成吗?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如今倒来纠缠,松手!可是要试试俺的拳头?”
沈渺抬眼望去,她看不见争吵的人在哪里,但是从她铺子望出去,却能看见地面斜了半截拉长的影子,似乎是个健壮的男人叉着腰,不耐烦地推搡了面前那个比他更瘦弱矮小的女人:
“滚开,若不是俺大发善心,你跟你那个蠢若木鸡的女儿这几日能有饭吃?你再纠缠,俺立刻便报官!叫你个讹人钱财的老贼虫也吃吃厢军们的棍棒!”
那女人的影子被一把搡在地上,还仍旧竭力拽着那人的衣角不放,但听见他说要报官后,便吓得撒手了,于是那男人便重重地往地上喷了一口气,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