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雪茸弯起眼睛,“我说到做到。”
塔兰简单擦了擦头发,便也不再跟雪茸搭话,转身躺到了床铺上去。
不知为什么,经过和闻玉白的一次交锋之后,塔兰觉得自己的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磨平了。
那困扰他的巨大的痛苦,似乎被那两声铃响严严实实地屏蔽掉了,他不再觉得不安,一直以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负罪感也悄然不见,再去回想温迪戈的那张脸时,他也不再觉得窒息、寒冷、浑身颤抖了。
身体感觉空空的,完全提不起劲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劳与麻木。
说不出来是好是坏,他只隐隐觉得,雪茸口中所谓的“心态”问题,好像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下一次,自己应当可以做得更好了。
本以为塔兰一躺到床上,肯定又要像往常一样飚起高烧来,没想到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居然只是平静地睡着了。
雪茸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次醒来之后,塔兰的情绪平稳得有些不对头。这虽然是自己所期盼的,但这家伙真发生转变的时候,雪茸却又感觉到了一丝担忧——
这真的是好事吗?
不过,既然这人没病没灾,睡得还这么香,自己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当务之急,是得回去看看闻玉白的情况——这家伙虽然一直硬撑着,但明显也是遭了不小的罪。毕竟是自己的狗狗,当主人的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的。
不过一推开门,雪茸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那个不久前还面色难看、低咳不止的家伙,此时不知从哪儿摸了一副扑克牌来,堆在桌上聚精会神地搭起纸牌屋来。
雪茸一进门,闻玉白便抬起头,放牌的手轻轻一动,那垒到胸口的纸房子便“噼里啪啦”摊了一桌。雪茸自知是罪魁祸首,连忙满是歉意地举起双手。
但那家伙的脾气是极好的,望着自己毁于一旦的心血,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回来了?”
雪茸连忙点头:“嗯,他情况还好,不需要我陪。”
方才把闻玉白安顿回房间,雪茸便忙不迭以“塔兰这两天身体一直不行,我回去再看看”为理由,赶回仓库捞人了。
匆匆忙忙照顾两头,可真是把雪茸累坏了。他想拉梅尔好好诉诉苦,但想到眼前这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再苦也都硬撑着往肚里咽了——哎,真是辛苦自己了。
看见闻玉白状态还好,雪茸便也放了心,抽出板凳坐到他身边,一边跟他一起叠纸牌,一边问道:“你不难过吧?”
闻玉白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纸牌,抬头问道:“嗯?什么?”
“凶手的事啊。”雪茸也竖起一张牌,和他的牌靠在一起,“感觉你这么厉害的猎犬,应该很少遇到滑铁卢吧……我怕你自信心受挫咯。”
“不会啊。”闻玉白坦然道,“虽然我确实很少失败……”
在遇到你之前,应该算是“从没有过失败”才对。
闻玉白顿了顿,又继续道:“但这也就是个私活,本来就不是很感兴趣,丢了就丢了呗。”
“哦?是么?”雪茸弯起眼,撑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他,“我还以为是我教犬无方呢,你一到我手里就退步了呢。”
闻玉白听闻,忍不住笑了一下,拿扑克牌在他脑门子前点了点:“你挺会给自己加戏。”
见他情绪确实还行,雪茸便也放下心来,低头继续叠纸牌了。
看着他手指稳稳地将两张牌立起来,闻玉白思索了片刻,坦诚道:“主要是对方在某种程度上……属性有些克我。我觉得不值得拿命来赌。”
“克你?”雪茸抬起头,透彻的眼睛盯着他望过来,“怎么说?他很不讲道德吗?”
知道这家伙又在暗讽自己“道德标兵”的事,闻玉白伸手拿牌盖住了他的脸,手动禁言。
雪茸乐呵呵笑起来,又托腮望他:“也就是说,他掌握了你的弱点咯?”
听到这里,闻玉白有些敏感地抬起头。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家伙是自己的敌人,没有谁比他更想看到自己身上的破绽。
好小子,差点儿被你蒙骗过去了。闻玉白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隔着牌将他的脑门子推开:“没错,我的弱点就是太讲道德了,没早点捉了你回去拿赏金。”
“啧。”被自己的回旋镖糊弄了一嘴的雪茸颇有些不爽,但转而又笑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口笼,“目光长远点亲爱的,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留我一条命远比你那几个赏钱更有性价比。”
闻玉白垂眸瞥了一眼那家伙的手指,没有恼火地拍走,反倒是轻笑了一声:“是么,那我倒是很期待你展现自己的价值。”
这两天,两个人的相处出人意料地和谐,没有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偶尔拌两句嘴倒也算个轻松消遣。
很显然,双方都还算享受这个状态,但两人又都心照不宣地生出一丝预感——这样的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待在船上的最后一晚,两个人都没能睡着。
他们带着各自的心事、枕着彼此的呼吸声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