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轻盈的落在地上,有些不甘心的扭了扭身子,底气不足的反问她,“那若是有了调令,王将军就肯教我了吗?”
王琴虽老,双眸却明亮,她认真的看向晴一眼,向她许诺,“若陛下同意你来,我自然是倾囊相授。”
于是向晴便将期许的目光移向了向晚,像是撒娇耍痴一样,“陛下说只要哥哥同意就让我随军去南海,好哥哥,你同不同意?”
向晚尽可能的板着脸,满脸严肃的教训她,“领兵作战岂是易事,你年纪轻,经历也不足,不如先在陛下手下,跟着宋大人历练几年,学着如何为陛下分忧解难。”
向晚说着环顾四周,兵丁将士来往徘徊,人声嘈杂,他便不动声色的引着向晴到了自己帐中,他先命向晴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待她坐定,方才开口继续问:“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难不成是因为曾和宋大人起了争执,所以不想与她同朝共事不成?”
向晴摇了摇头,坦然的看着他,耐心的为向晚解释自己的忧虑,“哥哥,我是想,仪鸾司一向是陛下手中的利刃爪牙,仪鸾司众人也是陛下最信任的近臣,这固然很好,可是□□后既是凤君,我若仍只仰仗陛下宠信,留在仪鸾司中贪恋权势,言官们难免生出非议,众口铄金,我不想哥哥到时难过,不如我去军中,闯出一番功业来,让那些人再也不能瞧不起哥哥。”
向晚却很难被她说服,只是蹙着眉问,“你既不知军阵,也不识兵法,去了也只是给将军们添乱罢了”
向晴去意已决,只好无奈的打断他,“哥哥,我想去军中,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
向晚只好抿了抿嘴唇,侧耳耐心的听她胡说八道。
“仪鸾司再好,再声势煊赫,也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陛下若觉得得力,便用心保养,陛下若用不到了,也就随手丢了,前朝并非没有先例,陛下与哥哥若是情比金坚,没有用得到我的那一天也就罢了,可是陛下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哥哥不知道吗?”
向晚张了张嘴,有心想为谢瑶卿分辨几句,可思及谢瑶卿做的那些破事,又觉得她挨这几句编排也是活该。
“帝王从来都是刻薄寡恩,陛下近日同哥哥蜜意浓情,难保他日不会同别的男子海誓山盟,真到了那一日,不说哥哥该如何自处,就是哥哥腹中的皇女,又该何去何从呢?”
向晚陷入了沉默,听了这话他不免也有些失落。
他想,是啊,如今是很好,在如今之前,他不是亦有在冷宫惶惶不可终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时候吗?他不是亦有在锡州寝食不安,辗转反侧的时候吗?君王的脾性,君王的心意,甚至是君王的承诺,岂是能轻易相信的东西呢?
她既是君王,日后三宫六院、美人如云亦在情理之中,到了那时,自己会不会又变成她身边的一缕影子,她脚下的一抔尘泥。
毕竟她的母皇,便是一位荒唐不经,好色贪花的糊涂皇帝。
向晴揣摩着他的神情,继续言辞恳切的解释,“哥哥,真到了那时,我若还在仪鸾司中,对你恐怕不仅没有助力,还会成为你的累赘,可若如今我去了军中,到时闯出一番功业,能率领一只军队,能为陛下开疆扩土,陛下多少也会忌惮我,到时我也能成为哥哥的依靠,绝不会让旁的人欺辱哥哥的。”
向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这话未免有点大逆不道了陛下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向晴笑道:“陛下体察人心,便是我不说,陛下难道猜不到吗?不过是怕哥哥担心,所以让我来问哥哥罢了。”
“哥哥,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有私心,在田府做事的时候,陈氏是如何为仪鸾司的阴私担惊受怕的,我都看在眼里,田如意天真烂漫,我不想日后将他也卷进来。”
向晚有些惊诧的看着她,她和田如意,就这么定了?田如意才多大?到能成婚的年纪了吗?他蹙着眉,多问了一句,“可你去了军中,田如意岂不是要更加担惊受怕了?”
向晴笑着摇了摇头,“待他成婚时,我一定已经建功立业,不会叫他日日忧心的。”
“哥哥,你答不答应?”
向晚已经被她说的心乱如麻,他和谢瑶卿经历了这许多事,虽然他千真万确的知道,谢瑶卿如今对他用情至深,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他又能用什么保证君王永不变心呢?爱吗?可是君王的爱不过镜中月,指间沙,一碰即碎,转瞬即逝,他实在害怕。
害怕当日之事重演,害怕经年累月的消磨,心间痣也变蚊子血。
向晚踌躇不决,向晴又半是撒娇,半是讨好的唤了他一声,“哥哥!”
向晴恳求的看着他,“就当是我求你。”
向晚只好破罐子破摔一样点了点头,“你既喜欢,那就去罢。”
圣驾回銮,谢瑶卿虽有成山的政务要处理,还是抽出手来把向晴的事安排妥当了,她将向晴叫到面前,仔细嘱咐了一番,“你去军中,虽不是主将,但朕也相信,你能奋勇杀敌,敢为人先,王琴程芳树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你平日要多向她们二人讨教,只有一点,你要千万记得。”
向晴换下仪鸾司的锦袍,穿了一身沉重古拙的甲胄,正单膝跪在地上听旨,闻言愈发恭敬的侧耳倾听。
谢瑶卿道:“你是向晚的妹妹,亦是朕的家人,有家人在后,你千万要谨记,万事以自己的性命为先,刀枪虽无眼,可你也该想一想你哥哥,朕同你一样,都不想让他伤心。”
向晴领了旨,却并不言语,只是沉默的低着头,谢瑶卿便从成篇累牍的奏折里抬起眼来,拨冗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满意?”
向晴抬起头来,认真的与她对视,“陛下的吩咐,臣不敢遵从,为人将帅,岂能惜命,若人人惜命,又有谁愿为陛下杀敌?旁的话臣都受益匪浅,只这一条,恐怕要请陛下宽恕臣抗旨不尊了。”
谢瑶卿轻笑一声,向她摆了摆手,“罢了,朕说不过你,方才的话,你只当是家人的嘱托便是了,大军不日便要开拨,你且去跟着王琴学些治军的本事吧。”
向晴高高兴兴的领命去了,谢瑶卿便端着茶杯,扭身看向屏风之后的向晚,笑着问,“安心了?这话怎么不自己给她说?”
向晚有些别扭的走到她身后,一边为她捏着肩颈一边小声嘟囔,“见了她,便又不想让她去了,不见也好陛下,你知道她为什么想去军中吗?”
谢瑶卿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前拨弄着他莹润如玉的手指,闻言只是笑笑,“不过是想让你安心罢了,她既与朕心有灵犀,朕也愿意成全她。”
“她想的不错,凤君之妹,确实不该继续留在仪鸾司,朕想的是让她科举取士,为政一方,不过她如今愿意吃军中的苦,也是一件好事。”
向晚悄悄的,趴到她的耳边,小声问她,“她说以后以后要领了军队开疆扩土,好让你忌惮她,你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