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了,都没了。
裴明绘的心是茫然的空荡,她看着裴瑛,只看着他,他是那么的痛苦,以前的他去哪了。
她的眼睛一寸一寸死寂下来。
“咳咳……”
裴瑛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再也站不住了,手捂着嘴,腰也弯了起来,身体的骨骼好似生锈一般,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动作而剧烈地弯折下来。
“哥哥……”
裴明绘心中一慌,急忙膝行过去,想要搀扶他,却又被裴瑛一袖子挥倒在地。
她摔在冰冷坚硬的石砖上,浑身的骨骼都在颤栗着。
她慢慢扭过头去,漆黑的眼眸一动也不动,看着裴瑛,看着他的几乎浮出水面的痛苦,眼前缓慢被罩上一层模糊的重影,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落下,砸落在青色石砖之上。
过了许久,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撑着地再度站了起来,她提起裙摆,艰难却又珍重地跪拜在地,额头长长久久地叩在沁着冰冷雪气的青石地砖,就像当初与裴瑛拜为兄妹一般,再拜祖宗。
裴明绘再拜起身,她看向裴瑛,只看着他,眼中的一切都在虚化,只有他清晰如旧。
冷风吹动他们的衣衫与发丝,雪花飘摇在他们身边,无声中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过往亲密无间的兄妹二人永久的分割开来。
他那么痛苦,那么自责,这铺天盖地的痛苦似乎已经将他摧毁了。
是错么……
她原不这么想。
可是,他那么痛苦,那这段关系,又怎么不算错呢?
裴明绘无声地看着他,脊背挺直,她的面容浸润在冷冽雪光之下,语气沙哑却柔和,这一刻,所有的幻想痴恋顿成虚无,只剩下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兄妹情谊。
“此事错在我,哥哥恼我恨我,子吟无颜辩驳什么,只是哥哥千万不要将错怪在自己身上,这本不是哥哥的错,是子吟一意孤行心生妄念,才生如此不可悔改之大错。子吟与兄长,余生见面也好,不复相见也好。子吟都不求了,子吟只愿哥哥康健无忧,事事顺遂。”
她转身离开,素白的裙摆拖曳过冰冷的青石方砖,就在她行将迈过门槛之时,裴瑛的那颗死寂的心忽然跳动了起来,耳边风雪呼啸之声顿减,她离开的声音那样清晰,心底风声哗然大作,催促着诱惑着他回头,风雪鼓荡着他的发,鼓噪着他的心。
白色丝履陷进三寸新雪,白衣招展恍然若飞,一步一远离,她也没有回头,走进了那素雪飘零,万里皆白的世界。
第56章前夜
眼前依旧是帘子似的大雪,裴明绘扶轼登车,一旁的聂妩掀开帘子,她便弯下腰走了进去。
聂妩将帘子放了下去,确保一丝寒风都透不过去,方才把头又扭了过来。
她虽然不知道裴明绘与裴瑛之间到底出了事,但肯定是天大的事,否则依裴明绘的脾气,肯定是不会乖乖地回河东去的。
可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也不能问。
她只能默默地跟着她身边。
她回头看了看,大多数行装都装上车,便也就吩咐驭手:“走罢。”
车轮辚辚滚动起来,将蓬松如绵的新雪压了下去,留下压实的车辙印。
她并未走进辎车内躲避扑面的风雪,而是坐在辎车外看着眼前迷蒙的风雪,默默地守候着裴明绘。
“这风雪这么大,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河东?”
聂妩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帽檐上落着的如盐粒一般的雪也就往下落。
驭手控制着缰绳,眼睛眯起来:“估计得有两三天呢,这风雪大,路不好走,走快了,车打滑,连马带车带人都得摔了。”
聂妩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低下头呵了口气,稍微缓解了下,便把手缩进袖子里,叹息道:“慢些罢,兴许家主看到这雪大路不好走,就反悔了,就不让小姐走了。”
她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十分没有底,毕竟二人之间的隔阂与矛盾看起来并不是一场大雪就可以化解,但没有办法,除了小姐,又有谁能够左右裴瑛的意见,让他回心转意呢?
怕是没有了。
聂妩摇了摇头,将毛绒帽子上又新落下的大片雪花抖了下去,冰冷的风雪打在她的脸上,像是钝刀滑过一般生疼。
走一步看一步罢,左右是他们兄妹二人的事,自己是肯定不敢再瞎掺和什么了。
风雪里,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车队辚辚地驶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雪里,化作渺茫的一个黑色小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他转过身去,嘴角微翘,抬脚往前走,穿过几条积满雪的巷子,到了一处门户紧闭院子前,抬手屈起指节来敲了不紧不慢的三下,就听咯吱门轴转动的声音,门内早有守门的阍人便将门打开,随后侧过身去让男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