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全然不顾,全幅身心都放在手中剑上。
屋外寒鸦惊叫,那冷寂得几乎要冰冻人骨头的声音却黑暗之中沉沉地传了过来。
“雪夜客来,当不胜欢喜。客又何必剑拔弩张呢。”
温珩顿时大惊,长剑瞬时出鞘,直指来人。
寒光自剑柄处一路闪过,最后在锋利的剑尖凝作光芒一点。
白衣胜雪,黑发葳蕤,裴瑛绕过镶嵌着金玉的云母石屏风,笑吟吟从容而来,极致冰冷的雪光与昏暗的温暖火色竞相照在他的身上,一半是萦绕着杀意的寒冷,一半则是猎物到手的欢愉。
骤然在此处撞见裴瑛,显然出乎温珩意料。
温珩来时,便早已探听好裴家各暗卫巡逻交班之时,兼之又有内应,总归也是来去自如并无风险。
或许是几次死里逃生的自信,加之背后人的神通广大,让温珩以为裴瑛是不过如此,是可以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物。
冰冷的空气间瞬间绷起一根看不见的弦,随着时间的挪移而愈来愈紧,随时都有崩断之嫌。
裴瑛唇畔扬起一丝几不可见弧度,黑白分明的眼中却带着无尽的凉薄憎恶与欲将眼前人碎尸万段的杀意:“温小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
他心思敏捷,便知此时定要出手,故话不多说,直接出剑。
剑锋斜出,直逼裴瑛面门,出手狠辣,势必要取其性命。
裴瑛冷笑一声,似乎等的就是他主动出击。
眼见剑风逼至近前,裴瑛却依旧按剑不动,身侧的黑影如风过林一般簌簌而来,瞬间刀光剑影罗织成网。只一瞬间的功夫,温珩身上也多了不知多少伤处,鲜血飞溅溅满罗帷。
冷风游窜,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的白纱摇动着,血腥之气瞬间逸散开来,幽幽地飘散在温暖的室内,甚至将屋中燃着的檀香的香气都压了下去。
最后一剑直接贯穿他的肩胛骨,剑尖无情地穿透柔软厚实的红毡,狠狠将他定在地上,一瞬间袭来的猛烈的疼痛让温珩头皮都发麻,浑身上下的血肉似乎都在叫嚣着痛苦,可就在温珩要痛呼出声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却捂住了他的嘴。
看似轻柔,却顿时叫他有了窒息之感。
裴瑛的另一只手抬起放在唇边示意噤声:“小声些,不过小伤,温公子难道还能哭出来吗?”
他的话这样温柔,像是在哄不小心受了伤的孩童一般,但是本该是安慰的话语,却随着唇角笑意而轻快地扬了起来。
可是如此多的攻击,偏偏却又未伤及温珩要害之处,让他不至于轻易死去。
裴瑛眼神挪向屋外,众暗卫瞬间神会,拖着温珩就将他拖去了外间,红毡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一路拖来,红血溅白雪,宛若点点红梅开。
裴瑛走在皑皑白雪之上,白衣飘飘潇散出尘,冷光雪色自四方落下,在他的身形勾勒出一笔清绝微光。
“去点支安神香。”裴瑛转头低声吩咐暗卫,一暗卫拱手领命,大步却无声进了屋子。
鲜血洇透白雪,雪化血水,后凝为赤冰。
森森白刃交加于颈上,差之毫厘便将尸首分离。
温珩咬着牙,仰头看向裴瑛,冷笑一声后,想要说话,却只吐出一口血来,鲜血葳蕤蔓延,让他本就绝色面容平添三分艳丽。
“几次客来,在下都不能好生招待,今日可算等到了,如此招待,还请客见谅。”
裴瑛从容撩起袍袖单膝跪于他身前,垂首低眸却依旧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满身是血的温珩,看见他如此狼狈却又如此倔强的模样,一时心底欢愉无比,竟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日思夜想见到客。”
日思夜想,将其凌迟之愿望日渐浓却不得消解。
“却终是寻客无觅处。”
终无觅处,内心滔天的怒火就像火山一样积压着。
一朝爆发,便是雷霆万钧不可消受。
“却不曾想,客却赶来自投罗网,竟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裴瑛喜不自胜地再度笑出了声,雪光落进他的眼眸,却晕开深沉的光。
“呵,是啊,我夜夜与汝妹共度春宵,自然得来,未免她奈得闺中寂寞不能消解……”
温珩自然知晓裴瑛痛处何在,便也字字句句戳在他的心头,他艰难地仰着头,借着冰冷的雪光看清了裴瑛嘴角那逐渐消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