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回杂物院收拾东西,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物品。无非一只箱子,锁着几叠书信,还有一盆兰花。
“鬼渊血林,十死无生。”满月盘腿坐在床榻边,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将死之人,“谁都知道,那是仙洲禁地,封印着不详的邪祟。仙门年年送女仙进鬼渊,不就是为了不让那东西从里面出来吗?换言之,你被当做了牺牲品。”
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满月嘟囔道:“摊上这么狠心的爹娘,你也够可怜的,即便不是宫主亲生的女儿,毕竟也有那么多年的情分,竟是一点也不顾念了……”
满月走到屋后,抱出一盆金蝶兰:“喏,你的兰花,之前下暴雨,我给收进来了。”
姜妤想带走的东西里,这是最珍重的一件。
她接过,松了口气:“谢谢。”
*
鬼渊血林,极深深处。
万籁俱寂,天空呈现昏暗的赤色,分不清白天或是夜晚。
成群的鸦群落在宫殿前漆黑的枝杈上,安静地打理着羽毛。似乎也怕惊扰到什么人,不敢发出半点聒噪的异响,乖巧得吓人。
在枝梢乌雀剔透若镜的眼珠中,倒映着殿前的临台水榭,以及一道临水拂琴的人影。
琴弦银光流转,琴身呈现古韵深长的乌檀色,落在弦上的手指却洁白修长,质若冷玉。
但看这一双手,似乎也能想象出这双手的主人是何等的秋水为骨,神姿拟月。
他的黑发顺着白色衣袍垂落,蜿蜒铺地,而一小截龙尾从绸缎凉滑的衣下探出,鳞片雪白,葳蕤着春阳的冷光。
整个人,气质极冷。是雪山高处,矗立万年雪风之中的冷然。能把人冰进骨缝深处,不可碰触,不可攀折。
“铮——”
伴随那修长手指的勾弹,凛彻琴音随弦而出,在稠闷的血色天际下,奏响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刺耳音调。
琴音一出,天地色变,周遭的空气不安地涌动着,泠泠雪息浸染上一丝恣肆的邪气。鸦群不安振翅,魂夜蝶从石桥下方飞出,簌簌蝶风呼啸盘旋。
“殿下!殿下!”
闹腾腾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一道黑影嗖嗖跑了进来,那是只黑猫,乌瞳圆润可爱,尾巴高高扬起,开口不是猫叫,而是男孩稚气活泼的声音。
水榭中的人影蹙了眉心,不耐道:“墨吟,你吵死了。”
那声音足以令世间的少女红了脸颊,耳尖酥到发麻,却也冷澈,带一股不近人情的、凉飕飕的寒意。
黑猫扑到他袍角处,撒娇地打起了滚。
翻来覆去地滚了几圈,直到把那白玉袍犯贱地沾满了猫毛,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殿下!您绝对想不到我发现什么了!今年莲台漈上,有一个圣灵木缘体!”
“这么多年,才出现这么一个!可惜还没有觉醒,听说没有觉醒的圣灵体会被当做废灵根,或许是这样才会被没见识的人类送上莲台漈。哈哈!那群道貌岸然的仙门败类,处心积虑想把您困在此处,绝对想不到自己把什么送了进来……”
话音未落,已经被冷然打断:“不需要。”
“可是有了她,您就能……”
那声音顿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凉飕飕、威胁似的冷沉:“在你看来,我很没救吗?”
墨吟不敢说话了,小猫耳朵焉头巴脑地耷了下去,咕哝道:“可是,又不是咱们想要,是他们非要送进来……”
“而且,”他偷觑了一眼,小声补充,“还很漂亮……”
一倏冷风给他掀了下去,黑猫肉墩墩的身子从袍角滚下来,打了几个猫毛满天飞的滚儿。再抬头时,那道冷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唉,他这一脉生来承担着侍奉神裔的使命,可当神使前,也没人告诉他,殿下的脾气这么臭呀!
那姐姐一看就柔柔弱弱的,漂亮单薄,性格很好的样子,进了鬼渊血林,定要遭罪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