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听了他的话去女娲庙里躲避海妖,却被城内其他人闻讯赶去,亲手拖出去活活打死,只为平息海妖愤怒而换取平安的少女。
那个被他护佑着几经转世,如今成为他行宫知客的少女。
“山主是谁?”他冷冷问。声音不大,却绷着令人胆寒的怒意,听起来格外有压迫力。
方茹似乎吓了一跳,然后回答:“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爹娘说,山主是这风祁山的神主。只有得到神主允许,大家才能进山采药,拾柴,寻找玉石做生意。我们这里的人,都是靠着风祁山的一切才能生活。”
“所以当这个所谓的山主提出要少女做新娘时,大家也不敢反抗。”叶挽秋厌恶地颦起眉头,“这个陋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之前就有了,之前大约二十年举行一次。”方茹怯怯道,“只是最近几十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间隔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大家都很害怕。可季家主说,为了全镇百姓的安宁生活,我们只能满足山主的要求。”
由来已久的传统。近几十年突然开始变得频繁。
叶挽秋想起一千多年前被杀死在此的妖族少君燎渊,以及七十年前忽然失踪的六斗转命灯,当即意识到这其中缘由。
由于六斗转命灯属于神族法器,妖灵难以驱使。而凡人的魂灵是由始祖神女娲所造,也是六界之内最特殊的。
于是为了用转命灯复活他们的少君燎渊,妖族以全镇人的安宁作为威胁,索要这些有着特定命格的少女,并拿她们去做转命灯的灯油。
再结合六斗转命灯气息暴露这点来看,这位妖族少君怕是已经复活在即。
“季家为什么要建这座庙?”哪吒又问,“他们和山主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镇上的大家族,掌管着镇上全部的玉石生意,又富又贵。我爹也为季家做了一辈子的玉器活。所以一直以来,镇上但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请他们主持公道。建这座庙的原因……我不太清楚,只听我爹说一开始是为了供奉季家先祖。后来,这里也成了季家向山主上香祈福的地方。”
“那你们镇上的其他人有见过山主吗?”叶挽秋问。
方茹摇摇头:“只有季家家主能有面见山主的资格。我们……大家其实想要的就只是好好过日子而已……”
说着,她忍不住又哭泣出声,然后表情惊慌地抬起头:“三太子,上仙。虽然这次你们救了我,但……婚礼被毁,若是山主发怒降下惩罚,还伤害到其他人,那我……”
“这不是可以把你送去做祭品的理由。”
叶挽秋打断她的话,态度坚定:“没有人可以为了保住自己生活的安宁,而理所应当要求无辜之人为其不断牺牲性命。不交出新娘就要降下惩罚,那说明这个所谓山主就是个贪婪嗜血,残暴不仁的怪物,是造成所有伤害与错误的源头。你是受害者,不应该有任何自责。”
她的话让方茹眼神短暂明亮一瞬,但又旋即空洞起来:“可我不想看到镇子而因此出事……我不想我父母也……”
“不是‘因此’。”
叶挽秋既是纠正,也是劝导:“这个镇子会发生这些事,百姓的生活会朝不保夕,始终没有真正放心的那天,是因为有那个山主的存在。他才是唯一根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也只有彻底解决了这个根源,你们才能真正好起来。”
哪吒微微侧过头,安静看着她,点墨凤眼里神情专注。
这话与她曾经在哪吒梦里,对他一字一句认真执着地说“造成陈塘关所有灾难的是东海,不是因为他想要反抗”的时候是如此相似。
“所以你别担心。”叶挽秋安慰着明显还面带忧郁的方茹,“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去季家问清楚,那个所谓的山主到底在哪里。”
说完,她又转向哪吒,意料之外地和他目光相撞。
哪吒愣一下,再想转头已经太迟,但还是眨眨眼睛,将注意力从叶挽秋身上移开,平静道:“我叫冥府的人过来,你们先走。”
叶挽秋点点头,扶着还朝阿萱依依不舍望着的少女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后,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了三太子!我们天黑以后在哪里见面?城门口?”
“不用,你继续去完成试炼。”哪吒专心于将阿萱的残魂从已经妖化的怪物身躯里分离出来,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知道怎么找你。”
啊?
知道怎么找她?
叶挽秋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她也没细想太多,只回应道:“那我们先走了。”
她带着少女离开这层被隐藏起来的空间,又从后门偷偷溜出季祖公庙,一路往家里走。
路上,方茹始终心有愧疚,对于自己被救的事又感激又担忧,一直唉声叹气。
叶挽秋理解她作为从小就在这座镇子长大,已经对山主的欺压折磨习以为常,却又没有能力反抗。善良的天性让她一直牵挂着镇民与家人,甚至连自己活着都觉得是一件也许会对不起谁的坏事。
于是她反复安慰方茹许久:“不要觉得自己活下来是不对的。你还有父母和弟弟妹妹,他们看到你能好好回去一定会很开心的。”
然而事实好像与她想的不太一样。
当她们来到方茹家的时候,叶挽秋发现,面对自己女儿的平安回来,两位父母一开始的确又惊又喜。但很快,他们似乎又想起什么,相互望了望,满脸紧张地将方茹拉进屋里。
“路上可有人看到你吗?”方母握着她的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