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一直没能查到关二憨子和何獾子的下落,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离开了江城。两个人就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甚至在警方决定拘捕他们的前一天,还有陈家畈村的村民看到他们在村口闲晃。
另外与他们相关的消息是,之前被打成植物人的李奋强在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之后,眼睛已经能够给出反应,然而根据前来报案的李奋强的父亲说,关何二人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来看过李奋强,第二天李奋强就死了。
“他们会是得知风声,藏起来了吗?”季辞这样问过胡丽娅。就像敖凤当时一样,藏匿了很久,直到他找到机会向徐晓斌复仇,踪迹才被发现。毕竟江城这种地方,监控摄像头还没有广泛布设,尚未开发的山区也还有很多。
“可能性不太大。”胡丽娅苦笑着说,“可不要小看了我们人民公安的能力。敖凤那是我们没去找,不然只要他一脚踏进网吧,我们就能立马逮到他。关二憨子和何獾子这两个道上的儿们,没电没网他们撑不过三天。”
“那你的意思是……”
“我和王队的判断是,”胡丽娅慎重地说,“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
季辞惊住。如果关何二人真的死了,那这条线索又断了。徐晓斌是什么天命之人吗?
然而没过多久,警方经过精细筛查,最终竟真的找出了关何二人口中引以为豪的那个秘密地下金库。
那个地方在江城南街上的一个破旧的小发廊里。警方发现了四十多万元的现金,三根金条,还有若干金戒指和金项链。据发廊里与关何二人相熟的人说,之前还有更多,已经被他们挥霍掉了十几万,主要用来嫖===娼、赌===博、游戏氪金、直播打赏。
很明显关何二人不但得到的报酬都是现金,各种交易方式也尽可能采用现金,仅使用部分电子支付,这就让警方追溯资金来源遇到了极大的障碍。
然而,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警方在保险箱的夹层中,竟然发现了一个装钱的聚乙烯塑料袋,袋子是一个心血管疾病专科医院的药袋,里面甚至有一张支付回单。警方很快查明这张支付回单属于徐瑶,并且从袋子上提取了残留的指纹碎片,同样属于徐瑶。
关二憨子和何獾子这两个无恶不作的流氓地痞,知道徐晓斌使用现金是为了逃避追查,所以特地留了一手,想必是为了防备将来和徐晓斌反目。这种行径,不可谓不是粗中有细,却又令人不寒而栗。徐晓斌要用这样凶残的狼,就早应料定会有被狼反噬的一天。
*
徐晓斌和徐瑶很快被江城警方拘捕,季辞的心情几经跌宕起伏,终于等到这一天,理应有一种大仇得报后的欢欣鼓舞,但她心中却似乎始终蒙着一层阴影,高兴不起来。
徐晓斌被捕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如果说上一次被警方传唤,传言最后只局限在业内,这一次就闹得满城皆知。辰沙地产的新楼盘原本计划八月初开盘,受这件事的影响,被无限期推迟。
徐晓斌被捕的第四天,就是老街土地拍卖的日子。村里急于把这个项目定下来,尽快落实上马,流程走得飞快。
辰沙集团的副总柯凡代表公司参加了拍卖。季辞本以为徐晓斌被捕会对他们公司造成重大影响,没想到辰沙集团依然对这块地势在必得,一路竞价到了一千万。再往上加,就意味着要再卖一套房子。季辞犹豫片刻,加到了1050万。然而柯凡很快又加到了1080万。
季辞再加,柯凡依然紧咬不放。
1100万。
1150万。
这段时间,辰沙集团的各个矿场都在增募人手,扩大产能。这都是因为新楼盘开盘延期,严重影响了集团现金流。所以辰沙集团还在不断物色新的地块,力图在矿场关闭前奋力一搏。只是听说另外有几个新地块的采矿权迟迟没有批下来,龙湾这边批下来的可能性大,辰沙集团势必要拿下这块地。
季辞考虑了很久,放弃了继续加价。再加,她将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这块地的开发运营,也是对其他股东和债权人的不负责任。
她最终退出了这块地的竞标。
和柯凡擦身而过时,对方忽然笑道:“心气儿没了啊,美女?”
竞标的地方在峡江市。季辞开着车回家,一路经过漫漫江水。她知道柯凡说的没错,她的心气儿是没了。从家婆去世开始,她来争夺这片土地的心气儿就没了。
故乡故乡,她过去以为故乡是一个地方,一个地理位置,一个与生俱来的坐标。
但她现在知道不是,故乡是人,是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的人,是与她有着共同的童年记忆和成长记忆的人。
现在她全都失去了。失去母亲,失去家婆,失去陈川,失去干妈和他们一家,失去名誉,只余偏见。
故乡是她漂流在外,可以回望的地方,是她山穷水尽时,可以退却的地方。
但是这个地方,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家婆,也没有了其他可亲可爱的人,她就算回去,她的位置又在哪里?
又为何还要回去呢?
车开到了长江大桥。这个时间点,桥上几乎没有人车来往。
快要下桥的时候,季辞忽然注意到桥边有两个人在走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长发的女孩——
怎么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