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别忘了,本座也是在仙门呆过的。许多年前,仙门视魔修道统为卑贱,唯仙道是上等。就算几百年盟友做下来,仙修这骨子里的傲慢始终没有变。”
“……让本座猜猜,尔等在想什么呢?”
他扫过圣人,再扫过其他列席的世族、宗门长老,越是笑意盈盈,越是脾性莫测,“莫不是,区区堕魔之辈,也配与我等同席?”
许多仙门修者的神情,陡然难看几分。
“魔君慎言!”
殷无极的攻击性极强,冷笑地戳破他们的虚伪,“魔修的命卑贱,自然可以用钱财赎买。仙修生而高贵,前途坦荡,怎可轻易损伤。”
如此,殷无极的直白,又是刺穿一层隔着盟约的假笑,暴露出根深蒂固的歧视。
对,歧视。
魔修过去曾是不被仙门看做“人”的,甚至在并不久远的过去,他们也不被高位大魔看做“人”,只是奴隶罢了。
北渊的根系被他斩断了,仙门不然。
几百年的岁月,多的是仙修活到现在,纵使忌惮魔尊的存在,但遥远至今的认知也从未改变。
这股刺入骨髓的凉薄与倨傲,才是殷无极在仙门时畏惧入魔,无立锥之地,甚至想一死了之的源头。
“魔君,你——”有人勃然变色,“你是尊位大魔又如何,别欺人太甚,仙门的尊严,可不是你能侮辱的,难道你要战——”
“王长老,慎言。”谢衍打断了他的话,转而看向魔君,竟是扮了那个唱红脸的人物。
他安抚同样激动的魔修,道:“吾无意争夺本属于北渊的资产,亦不欲与北渊交恶。”
他无意,却不代表生活在边境的那些宗门大族无意。
仙门之主的位置,是权力,也是束缚。
就算同属仙门,谢衍也不能按着他们的头去教他们做事,更不可能为了避免得罪盟友,先开罪同为仙门的道友。这才是他此次左右为难的地方。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情绪,差点喊出了战争,顿时一身冷汗,敬重又畏惧地看向毫无波澜的谢衍。
仙门能与北渊那群魔修坐在同一张桌前谈,就是不想、甚至是不太敢和他们交恶。
面对过去割据的北渊魔洲,他们尚能付出较小的代价获胜。
但是面对崛起中的大一统魔国,他们也不愿走向战争。这也是共识。
谢衍回归到本质问题,声音低缓,道:“如果十年、百年,这结界的边界也始终没有退回去,魔修当然可以继续主张旧时的领地,但是总要有人做出牺牲,一直生活魔修不易生存的地方。”
他轻描淡写,“仙门地界当然对仙修更好,排斥魔修。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帝尊打算把哪些魔修发配至此?”
这个问题太扎心了,殷无极没法回答,只是暗自咬牙。
圣人不愧是最了解他的对手,太明白他心软的毛病。
天道的划界,或许本来是为了固定仙修与魔修的活动空间,让世界保持长久的宛如一潭死水的稳定。
时间久了,他们就像笼中的蟋蟀,离开自己的土地,就是客居。时间不长还好,长居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但会被结界限制实力,还难以汲取魔气,修行困难,无疑自断前途,怎能不算是“流放”?
“长远看来,魔修仍旧会迁居。这并非是仙门要占这片疆域,而是出于生存考量,魔修或许可以在这里再居住一年,但十年、百年后,一定会渐渐空心化,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谢衍看着面色微沉,绯眸翻涌的魔君,又抛出了一个现实问题。
“吾并无得罪盟友之意,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烦请帝尊考量。”
“就算人走了,土地也不可能让给仙门分毫。本座可以派驻魔兵镇守巡查。”
殷无极声音也冷了冷,“别忘了,圣人,我们之间还有盟约,可别逼人太甚。”
谢衍也毫不相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和耐心,和他慢慢磨此事。
“正是因为盟约,吾才会直言不讳,请帝尊考虑。”
“千年在即,今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谢衍当然是有备而来,他提出了一个看似折中的方案。
“既然我们双方都认这个盟友关系,不愿轻易兴师,就要考虑如何处理这类矛盾了。”
谢衍按着早已草拟好的文书,向对面的帝尊推去,殷无极顺手接住,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