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生怪是能折腾,脑子灵光,办法也多。”
他吩咐下去,教人再去一趟千顷沙,将那闸口的样式绘图送来,留作存档,日后九越县境内的所有咸水田,都参照此例,加建闸口。
要想让水上人安心上岸经营,就要给他们足够的谋生手段,而靠种地为生的人最看不得田地空着。
陆上人家的水田,不种稻时多是栽豆子或是油菜,与稻谷轮作,豆子也是口粮,油菜则可取籽榨油,榨完油剩下的油渣还可以喂牲口或是肥田。
换作咸水田,田中却只能种咸水稻,现今多了个借涨潮落潮收鱼获的法子,一旦推行开来,应当能打消不少人对咸水田的抵触和担忧。
不同村澳的水上人多互结姻亲,真攀扯起来到处都是亲戚,随着衙门的政令推行,不同地方的咸水田修筑闸口时,便知晓这是从白水澳的钟家人里传出来的法子。
那些个从白水澳嫁出去的钟家姐儿和哥儿,俱都因此脸上增光。
——
冬月至,钟氏一族迎来好几桩喜事,和钟洺一家关系最近的,无疑就是钟虎的亲事。
自和齐家晓姐儿三月里定下亲,这几个月里钟虎没少往鱼山澳跑,给他那未来的岳家送鱼送虾,送米送肉,也给晓姐儿赠过好些个香囊、帕子、胭脂等物。
上月里,鱼山澳那边送来齐晓裁好的喜服和喜鞋,钟虎试时乐得脸蛋黑里透红,次日就拉着钟洺当参谋,去乡里买下一支银簪和一对银珠。
这东西钟虎不肯太早买,说是放在家里怕丢,总惦记着,如今眼看到了正日子,不买不行了,总算精挑细选,得了喜欢的样式,好生封在匣子中,只等亲手交给未来的媳妇。
家中,苏乙听钟洺讲过陪钟虎挑头面的事,不由道:“早前还说我这个当长嫂的,要好生帮虎子忙一忙亲事,结果转眼间肚子都这么大了,实也帮不上什么像样的忙。”
一般家中的妇人和夫郎,都得去帮着布置新船内的喜房,喜宴时也少不得在灶船上操持。
苏乙现今怀了身子,依着习俗,布置喜房是用不上他了,估计也就能去灶船上帮着折两根菜,剥几头蒜好备着下锅。
“再等几年,下回石头成亲时总是不会错过了。”
钟洺知晓苏乙以前没有这等经历,还是好生盼了一阵的,但有孕后好些事都做不得,心里积了不少遗憾,遂安慰他道。
苏乙话赶话,下意识道:“那也说不准。”
钟洺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怪我,是我思虑不周全,怎忘了老大后面总还有老二。”
苏乙摸了摸肚子,低头支吾,“老大还没来呢,我可不同你说老二的事。”
钟洺心头发痒,凑上前把人揽进怀中,好生亲了半晌,苏乙贪爱他身上的暖意,久久倚在臂弯当中不愿起身。
两人又说起老生常谈的话来,无非是想要几个娃娃,小子、哥儿都好,如果老大是小子,后面的是哥儿,这样小哥儿就有哥哥宠,像是小仔那样幸福。
苏乙轻声道:“其实我小时候想过许多次,若我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如果有哥哥,他家就还有男丁,族人就会多少有所顾忌,爹爹们留下的东西不至于连船带财物被瓜分一空,自己也不必孤身一人寄人篱下,无家可归。
可惜都是不会实现的痴念罢了。
“我比你年长,你若喜欢,也能喊我哥哥。”
钟洺插进来一句,惹得苏乙笑道:“相公是相公,哥哥是哥哥,怎成了一码事?”
“怎么不是一码事,小调不都唱了……”他眨眨眼,“情哥哥也是哥哥。”
苏乙作势要从他怀里出去,被钟洺扯回,难免又是一阵笑闹。
结束后苏乙如愿地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发丝微微凌乱,钟洺则去了外面,端走的盆里飘了两张帕子,他得赶紧打水洗干净,不然在屋中放一夜,明早都有散不掉的味道。
……
成亲当日。
钟洺这个当堂哥的虽因为已经成亲,不必跟着花船去迎亲,可要忙的事也有不少,譬如安排那些今日从族中借来好摆喜宴的船。
苏乙被他送来灶船上,安顿好了才抬腿离开。
钟洺走后,梁氏特地过来寻苏乙说话,她平日里不怎么打扮,今天难得穿了身新衣,绾了头发,戴了好几样银头面,细看起来,好似还擦了些胭脂。
算起来她虽已经生养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已成了亲,可年岁也没多大,不过三十几罢了,一旦仔细打扮,还可见少女时的温婉柔丽。
“这前后一个月,又是垦荒又是忙虎子亲事,把我忙得晕头转向,都没怎么去瞧你。”
她拉过苏乙的手,把他安顿在灶船舱内的安稳处,嘱咐他今日不必乱跑,只做些轻省活足矣,又看他腰身和肚子,莞尔道:“你这胎怀相好,也没累着你什么苦,可见这孩子是来报恩的。”
苏乙抿唇笑道:“都这么说,我也觉得这孩子乖巧,想着会不会是个小哥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