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头一句话就打了钟洺一个措手不及,后者抬头看来,见小哥儿望着自己,嘴唇抿成一线。
“你救了人,杀了狗头鳗绝了后患,大家都夸你,我也觉得你很厉害。”
小哥儿的神态瞧着有些焦灼,他转而盯着面前的桌子,不看钟洺,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整整大半日,他强装冷静,他听着旁人称赞钟洺的话,打心底赞同,面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搞得料船上的几人都以为他在同钟洺置气,还来劝他。
只有他知晓,那不是生气,而是逃避。
繁杂的思绪令苏乙觉得喉头发堵,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泡了水的棉花,而到了此刻,回到熟悉的船中,面对最亲近的枕边人,裹在外面的壳子层层溃散……
他忽然想通了困扰自己一整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在失去爹爹们后,会再一次失去钟洺。
这句话终于带出一丝压抑的哽咽,苏乙面上无泪,可看起来却仿佛整个人被悲伤浸透。
钟洺眼皮狠狠一跳,同时再也无法忽视苏乙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它们相握的力道看起来并不寻常。
他扑上去强行把那双手扯到跟前查看,霎时间心神俱震。
原来那多出来的,软软的,小小的手指,被钟洺视作珍宝,噙在唇边吻过无数次的手指……
不知自何时起,已被小哥儿掐得血迹斑斑。
第77章回家真好
“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夫郎被泪意打湿的睫毛,钟洺亲亲苏乙的额头,认真承诺。
“二姑父、三叔,甚至守财哥都教训过我了,我承认自己的确是太容易冲动,今天这么顺利,其实不仅是石头命大,也是我命大。”
在大鱼看来,渔船四周全是食物,能吸引来一条狗头鳗,自然也有可能吸引来第二条,要真是如此,且下水后才发现,只怕后悔也晚了。
而今眼看夫郎为自己担忧至此,钟洺愈发自责起来。
……
苏乙伏在钟洺怀中,小小一团,被臂膀环绕,好半晌才平复心绪。
他揉揉眼睛,因自己先前的失态而心生窘促,最重要的是相公没有责怪他。
“饭都冷了。”
苏乙看一眼饭桌上的鳗鱼和米粥,当即起身道:“船上还有干柴,我烧火热一热再吃。”
钟洺有些舍不得地松开怀抱,想拦下苏乙换成自己去,也没成功,小哥儿步子飞快,一眨眼就已蹲去了陶灶前。
他无奈叹口气,回过神来,发现舱内已无半点光线,在他俩为心事纠结时,黄昏早就为夜色吞没。
点起两盏灯挂在船头,灶前蹲着的苏乙刚刚打亮火石,以干草引火,丢进塞了干柴的陶灶灶膛,火焰腾地燃起。
这时海上起了风,正对着海岸的方向吹来,他正觉得有点冷,那股风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形挡了个严实。
“手伸过来,我也给你抹点药。”
钟洺刻意把“也”字说得重,苏乙知晓他为何如此,默默低下头,伸出手。
药膏是紫草膏,先前在黎氏医馆买的,可生肌止痛,平日里干活总会有点磕碰,这个药性温和,用起来讲究不多,抹一抹总比放在那不管好得更快。
第一日他手掌被渔网长绳磨破了几处,还是苏乙给他上的药,后两日他掌握了技巧,没再伤到手,结果需要上药的却换了个人。
苏乙手指上这些伤口,显然都是他自己用指甲掐出来的,远看甚至看不真切,只有近看才能发觉有多严重。
十指连心,在料船上还要碰盐水,不敢想又多痛。
钟洺一边抹药,一边感同身受似的暗暗吸凉气。
“下次你只管掐我打我,别伤了自己。”
“下次不会了。”
苏乙顶着有些发红的鼻头,小声说道:“我也向你保证。”
钟洺的动作一顿,随即浅浅扬起唇角,片刻后他收起药膏,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指,递到苏乙面前,“咱们来拉钩,保证今天说的话都不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