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价钱,只略收一点工费。
别看是学徒,吴匠人专精此道,能做他学徒的亦是精工巧匠。
他本也常使学徒打磨各色珠子磨砺技艺,出来的成品不比外头街旁铺子里匠人制的差。
磨好的贝珠有大有小,足有近二十粒,最小的似米粒,最大的也只比得上半个小拇指肚,存在一小小的木盒当中,下垫软布,端的是圆润玲珑,轻轻摇晃一下,似那清晨草叶上滚动的露珠,摄人心魄。
吴匠人得了砗磲心情甚好,清楚钟洺磨贝珠是为了给夫郎打大头面,便在旁溜达着出主意。
“我上回见你夫郎,是个淡秀样貌,你们水上人家的妇人和夫郎偏好佩银,但这贝珠配银去镶可就俗了。不若寻块黑檀做木簪,更能衬出贝珠的光华,檀木还有淡淡幽香,衬你夫郎,可谓雅极。”
钟洺纯是个门外汉,听了吴匠人的说法,虽想说自己不懂什么雅俗之分,却还是客气道:“待我回乡里寻个首饰铺子,打听一二。”
他拱拱手告辞,也没说下回再上门是何时,择选漂亮螺贝与收集砗磲,是下海时的顺手为之,和海参一样,都说不准一月能送来多少,索性彼此间索性未做约定。
吴匠人不止他一个采买原料的渠道,他也不止这一桩来钱的营生。
出得肚脐巷,詹九的牛车前已没了人,独留汉子一人哼着小调,坐在车沿上翘着腿,拿两根柏树枝条拧花环打发时间。
见钟洺来了,他三两下给花环收了尾,转手给牛戴上,牛晃了晃尾巴,嘴巴动来动去,一派淡然。
“你倒是有闲心,鸭蛋都卖完了?”
钟洺摸摸牛脑袋,忍不住笑这戴了花环的模样。
“卖完了,聚源楼挑剩下的蛋本就只有几十个,让那些阿婆阿婶阿伯们一人买上一二斤,眨眼就没了。”
詹九跳下车,取个短柄扫帚快速扫两下板车上的灰,一会儿要坐人,可不能太邋遢。
钟洺看着他的动作,想想道:“在城里牛车也跑不快,且先走着,顺道找个地方吃顿午食,到城外我再坐车。”
他手长腿长的,窝在板车上时间久了也是不太得劲。
午食两人吃得简便,寻了个卖米粉的铺子一人要了一碗汤粉,切了一碟杂碎卤肉,一碟熟花生米。
吃时闲谈三二,詹九得知钟洺心想事成,由衷替他高兴。
“要么说人活得越久越有盼头,以前哪敢想有这等好事,今朝不也有了。”
同时他也难免思及唐莺,若今后水上人真的和钟洺所言一般,都有机会改为良籍,那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转念又觉是痴心妄想了,他何德何能,能让人家姐儿瞧上自己,且等到那一日,都是年岁不小的人了。
钟洺看出詹九话语渐少,眉间平添怅惘,深感这思春的汉子难应付,便不再搭茬,低头专心喝汤粉。
一顿饭吃得快,出城后牛车重新跑起,詹九重新打起精神,说自己想等攒下银钱后赁个铺子,开间货行。
“等有了铺子,可将我从各处贩来的货物铺开售卖,那些个买主若想寻买,也知晓该去什么地方寻。我不在时,就让我娘留下看铺子,就当是给她寻个营生做,省了成日在家心烦。”
“要是真有赚头,日后我便再换处更大的地皮,开货栈去。”
货行不过是个卖货的铺子,货栈却可供客商打尖住店,存货买卖,是以常有牙人集聚,是城中消息最灵通之地。
真能攒下开货栈的钱,那在清浦乡中也排得上名号了。
“这营生着实适合你。”钟洺赞成道。
不说货栈,单哪货行真开成了,詹家怕是都能让媒婆子踏平门槛。
相较去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他未能料到,今日的自己能有上岸的机遇,还有个尚在夫郎肚里,几月后就会呱呱坠地的亲生孩儿。
詹九想来也未料到,自己能从一个街头胡混的闲汉,成为赁得起铺子的商户。
对于有志向的人,若想扶摇直上,差的只是一阵应时顺心的风而已。
返回清浦乡,钟洺在眼熟的银铺前跳下牛车,进去后掏出整匣贝珠,请此处匠人打首饰。
银铺也卖其它样式的首饰,钟洺曾见过,他让伙计取了几根黑檀木簪细瞧。
拿到手后见木簪上配着贝珠攒就的小巧珠花,的确有着与银簪截然不同的韵味。
然而仔细想想,平头百姓家求甚么雅致,还是银子锻的银簪更实在些。
这木簪黑突突的,簪在发上也看不见,银制的珠簪亮眼得很,也不见哪里俗了。
他听着伙计建议,挑出一半珠子来备用,预备制一支梅花银簪,镶一把银插梳,再添两对银针的贝珠耳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