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洺起手把蚌肉拽出来,用手指对着蚌肉偏边缘的部分一顶,哪怕没几个人信里面真的有珍珠,当下仍皆屏息凝神。
谁知钟洺的运气当真好,眼前珠光一闪,蚌肉当中真真切切,开出一枚圆滚滚的白珠。
“有什么热闹,也让我看看。”
一群人为这颗珍珠大呼小叫,不远处声音响起,汉子们登时收声,各自讪讪心虚地对视一眼,转身行礼。
来人正是黄小公子,他自从上了船就总缩在船舱里,开始钟洺还不解,心道是个小子,又不是姐儿哥儿家的,怎还这般藏头藏尾。
直到昨晚和水手们一道吃饭时才得知,原来是这黄小公子有个晕船的毛病。
晕船的人在船板上站都站不稳,自然只得窝在船舱里躺着休息。
钟洺头回听说生在海边的九越人有晕船的,在九越县内,像詹九那样的旱鸭子都不多见,晕船的更是少之又少。
偏生这黄公子还生在海商之家,晕船的毛病治不好,以后怎么跟船出海,继承家业。
好在小公子本人有心气,只要有机会就会跟船出海历练,想着多走几趟,熟悉了就好了。
听莫家的水手说,现在已经是历练过后的结果了,以前那是在船上呆几天便晕几天,吐得人都要瘦一圈,小脸煞白,现在只需熬过头一天,基本就没事了。
你看现在不就好端端地站在船板上,来打听他们在凑什么热闹了。
“回公子的话,我方才下海摸了个大海蚌上来,打趣讲里面说不准有珍珠,开出来以后还真有一颗。”
他把掌心里的珍珠往前递了递,黄小公子颇有兴趣,示意自己身边的小厮接过,拿近了来看。
刚开出来的蚌珠上面都沾了些蚌肉的碎渣,早有那有眼力见的人舀了清水送来,钟洺接过,冲洗干净,才放到小厮手中,继而呈到黄小公子面前。
“唔,这珠子品相倒是尚可。”
商贾之家出身的公子,什么金银珠玉没见过,打眼一瞧就知价值几何。
“既如此,正好孝敬给公子。”
钟洺上辈子在珍珠上吃了大亏,这辈子再见着都觉眼皮直跳,好在这次是众目睽睽下开出来的,谁来了也挑不出错。
黄小公子捏着珍珠,看他一眼,挑眉道:“你却是大方,可知晓这枚珠子搁在市面上能值多少银子?万万不是你捞上来的那些下饭的鱼虾可比的。”
钟洺拱手道:“哪怕价值百两,也与小的无关,小的只是拿钱办事,替贵府下海寻物,寻到什么,自都归贵府所有。”
既收了黄府大几十两的银子,一早也说好钟洺下海捕的东西都不归自己,钟洺对此没什么异议,自己受雇,借了人家的船出海,没有既要又要的道。
大抵是钟洺的做派坦荡,和黄小公子印象中的水上人多不相同,他对钟洺高看一眼,把珍珠随手给了小厮后道:“这珍珠的品相不输官珠,我黄府家大业大,犯不着占你这个便宜,到时自会给你记赏。”
钟洺闻言垂首道:“多谢公子。”
有赏足矣,一碗沙鳗肉都能得二两银,想必为珍珠给的赏不会少,手里银钱越多,他就越有底气修个好的水栏屋。
当天傍晚,大船泊在一海岛附近,见岛上有红树林,钟洺主动请缨下去探探,跟着他的还有几个船上水手,一行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时篓子里全是大只的青蟹。
红树林里多螃蟹,退潮水时随便捉,完全不会走空,掌灶的是个中年夫郎,见了蟹子,直接架起笼屉来蒸,船上十几号人,一人两只还有剩。
好的鲜蟹子不需要旁的料办法,直接熟了掀开盖子吃,蟹黄拌蟹肉,像在吃饭一样。
海边人虽也常会馋个鸡肉猪肉,更常食的仍是海里的鲜货,怎么吃,吃多久也腻不了,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除却螃蟹,钟洺还在岛上扯了几大片芭蕉叶,问船上的灶人会不会做烤鱼,灶人见他是个爱折腾的,船上鲜鱼又多是他捉的,便借了他调料和一只陶灶。
钟洺将鱼剖了肚子处好,抹上调料后裹上叶子置于火上烤,烤熟后剥开叶子就能直接上手吃,相对于那些精细吃食,看着颇有野趣。
黄小公子闻到烤鱼的香味,特地打发小厮来问,灶人趁机让钟洺多烤两条,他送上去讨了赏,下来后还分了钟洺一角碎银。
钟洺揣进兜里,只觉这一趟没白来。
转过一日,钟洺照旧下水。
船至一片新海域,周游其中,几度和庞大的过路鱼群撞了个正着。
成千上万条小鱼充斥了整片视野,他悬停于海水中,被眼前风景所吸引,险些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浅色的水母张扬着宽阔的伞盖与触角,远看如同一团飘过来的雾,钟洺却知好多漂亮的水母皆是剧毒之物,他忙不迭地避开,转过身时发现一只海龟刚叼住一只小水母,像吸米粉一样地吸进了口中。
珊瑚丛中花纹刺目的海蛇呲溜一下不见踪影,海蛞蝓蠕动着柔软的身躯,两片合在一起的贝壳在海底自顾自地滚动,钟洺游过去用铁耙拦停,扒开一看,里面果真藏了只聪明的八爪鱼。
这几日八爪吃多了,又不能上岸换银钱,他松了手将其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