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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16页)

权韶念拥抱住她,“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我最亲近的人,我心中的第一位。只是,也相信妈妈好吗,相信妈妈也有能力解决好自己的事。”

说到“能力”这个词,权韶念哽咽了。她的背很薄,人也瘦。权西野抱着她,像抱着一根纤弱的柳枝,心再也强硬不起来,母亲的泪落下来,比泰山还要重。

这是她第一次发出请求,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观念,即使一点气势也没有,声音微弱。权西野从来没有听过她这么说。母亲对她隐藏了一部分自己,那部分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隐藏的呢?是从生她那刻,意识到自己要做一位母亲了,还是更早,在梦想被摧毁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呢。

妈妈在还没有成为妈妈之前,在还是个为了理想闪闪发光的女孩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呢?

权西野感到十分痛苦,没能让母亲肆意做自己,让她感到内疚和痛苦。

“我相信你,我只是想”她流下眼泪,“想成为支持你的力量。”

很久没有这样与彼此坦诚相待,对俩人而言,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纵然是母女,也要一步步地认识与磨合,世界上的关系,都需要过程,血缘不是万能。钥匙,同样会因为过期而冷却失效。

权西野帮母亲吹干了头发,俩人坐在床边,她靠在权韶念怀里,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噩梦的?”她轻轻问。

权韶念抚着她的头发,“这几个月严重了些,开始的话有些年头了,不过早年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偶尔会,这几个月开始变得有些频繁。”

“是关于关于那件事吗?”

权韶念点点头,“虽然记不起全部,但总会零零散散的出现。”

“医生是怎么说的?”

权韶念摇摇头,“没有办法,这只能靠我自己。”

权西野从她怀里起身,望着母亲的眼睛,“之后做了梦,做了不好的梦,也告诉我吧,不能只和成明昭和医生说,好吗?至少也要告诉我,一个人面对噩梦会害怕,两个人知道了,害怕就变成了两份,五个人知道了,害怕就变得更少了。”

“我会陪着你,把伤养好,”权西野握住她的手,“无论是身体上的伤,还是心灵上的伤,我愿意和你一起背负,你愿意让我加入吗?”

权韶念沉默地看着女儿,忽然低头,揩了揩眼角,无声地笑了。

权西野再次和她依偎在一起。

“其实,娜娜也帮了我很多,她是一个好孩子,虽然你爸爸常对我们说,鸿云她们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权韶念细细碎碎地念,权西野认真地听,原来母亲和她有同一份感受。

权韶念只是在医院和成明昭碰了一面,成明昭就记住了这件事,时常通电关心她。俩家的往来很少,成明昭又是外来的,她不敢和她过多交流,每次都是礼仪性地回答,然后匆匆地结束通话。

这是她个人私事,权韶念本来就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搪塞了几通电话,成明昭果真不怎么打过来了,也许是感受到了对方并不欢迎她。权韶念不想这么对人家,但没办法,薛长明经常在家说,薛鸿云那边是如何的野心、如何的狡诈、如何的抢夺了哥哥的东西。当然他没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和直白,只是意思大差不差,他告诉过权韶念和权西野,虽然他家在明面上是中立的态度,但保不齐薛鸿云把他们当作是薛志安那一派,为了避免战火烧到家人,他不希望母女俩和薛鸿云家有往来。

权西野十分支持父亲的想法,积极地参与其中。权韶念却没有那么强烈的同感,一是因为她本身就不是薛家的人,其中的弯弯绕绕与她无关,无关自然无感,二是她短暂地接触过鸿云和她的儿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当然人品如何不能靠几个瞬间判断,只是权韶念实在对他们讨厌不起来。

权韶念的父母、父母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家族扎根于教育事业,培养出她不骄不躁,温和有礼的个性,自然理解不了从商家庭里面尔虞我诈的纷争,也无法说服自己变得尖锐,能做的只是尽量远离。

除了呆在家里,她偶尔也会去附近的书馆看看书。在这里,她再次遇上了成明昭。

线上可以回避,但线下怎么回避都显得很不礼貌,况且成明昭没有做什么,她没有理由三番五次回避她。第一次遇见,第二次又碰面,次数多了,一来二去,俩人的关系变得亲近了起来。

成明昭和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她听长明说,薛烨娶了个来头不小的媳妇,对方家世显赫。她以为,多少会是个个性张扬的女孩,但成明昭并不是,她比她想象的还要谦和、平易近人。

以往别人看到她的腿,都会有意识绕开这个话题,仿佛怕一不小心触到她的雷点,行为上又处处以她的方便为先,这种特殊的待遇,对于作为当事人的权韶念而言,相当的沮丧和不舒服。

被人特殊对待,就代表她是个特殊的人,是一个区别于正常人的人。

但成明昭没有这样,俩人第一次书馆见面,她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她腿怎么了。权韶念愣了一下,也许是很久没有人这么问过她,她甚至都快忘了受伤的原因。

得知是意外事故导致的,成明昭了然地点头,脸上没有出现惋惜、同情、心疼的表情,这让权韶念紧绷的神经放松了。

等这一天结束,即将分开之时,成明昭问她需不需要搀扶,从前很少有人会问她这个,大多数人都默认她需要帮助,很体贴地伸出援手。权韶念摇摇头,她则笑了笑,和她并肩走出书馆。

和成明昭相处让她感觉很舒服,这种舒服不是做出来的阿谀奉承的舒服,是把她同样当作正常人对待的舒服。她开始有了点走出家门的兴趣,很乐意和成明昭在书馆呆上一天。

成明昭的话不多,性格与她相仿,俩人总会默契地提起一个话题,又恰当地结束,不会给对方带来任何一丝过界的不适。权韶念喜欢读书、看电影、弹钢琴,成明昭同样喜欢读书、看电影,她钢琴不太擅长,为此还请教过权韶念几次。

唯一一回,家里只剩权韶念,她邀请了成明昭来家里,亲自教她弹琴。俩人相处的很愉快。成明昭是她婚后第一个聊的上天的——朋友,虽然她比她大许多。

那些富太太的下午茶,她参与不进,那些成功人士的交流会,她无心参与,和成明昭在一起,她找回了一点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天在家,成明昭在她的钢琴旁发现了她早年芭蕾舞的相片,不知道是谁裱起来放在这儿的。成明昭看着照片里的她,问现在的她,以前学过芭蕾舞吗?

权韶念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从前的自己,感到陌生和淡淡的怅然,她平静地点点头。

成明昭大概也能猜出她去医院的原因,于是话题又从芭蕾舞提到了那次医院见面,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扰。

权韶念抚着自己的胳膊,不知从何谈起,除了医生,她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因为生理性抵触。但对成明昭,没有这份抵触,于是她告诉成明昭,因为当年那场事故,她的芭蕾舞事业被迫终止,直到现在,都会时不时梦见那天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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