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那双如梦似幻的紫色眼珠,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伪装成云寻岚陈栩大校一眼,他径直走到虞沉面前,盯着虞沉目不转睛,直勾勾地凝视那抹宛如冰海的蓝,眸底怀念腾升,叹息道:“与沉,你这双眼睛和你妈妈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变过。”
虞沉勾起唇角,眼神阴郁森寒,冷嗤道:“你也配提起她?”
“你这脾气也还是没变。”曼纽因·赫斯特笑着摇了摇头,像个包容小孩的长辈无奈道,“你不许我提起雪尘,难道等会儿你问起以前的事,也不许我提她吗?那我大概只能和你聊聊霍愫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曼纽因·赫斯特两三句话,就刺完了虞沉最在意的两个人。
陈栩和倪春在一旁听着,脊背冷汗涔涔直冒,生怕虞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拳打到曼纽因·赫斯特脸上去。
好在虞沉不知跟谁学的招式,这个话题说不过,他就迅速转移了话题,拿礼仪压人,阴阳怪气的叫了句“赫斯特公爵”后道:“你还没有向三殿下问安。”
“如果三殿下在这,我一定向他行礼问安,问题是他在吗?”曼纽因·赫斯特仍旧笑着,看也不看陈栩大校一眼,只对虞沉说话,“可惜了,我是真的很想见他一面,因为我想和他交流一下……”
曼纽因·赫斯特单指绕起自己的一缕银发,开门见山道:“不同毒源发作时,感受有什么不同。”
虞沉闻言瞳孔缩了一瞬,蓝眸越发锐利幽冷。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曼纽因·赫斯特唇角上翘的弧度却愈大,“能把机甲的第二驾驶权开放给你,又能让你愿意触碰3S机甲的人,我认为你们应该已经坦诚了彼此之间的秘密。”
曼纽因·赫斯特不装,虞沉也不跟他虚与委蛇:“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笑得出来?是畜生当久了,什么人性都没了吗?”
“好吧,与沉,你还是有些变化的——脾气见长。”紫眸男人挑了挑眉,“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你,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说完这话,他终于舍得将视线投向陈栩和倪春了:“会议厅在哪,劳烦两位带我们过去吧。”
见没能骗过曼纽因·赫斯特,陈栩干脆也解除了脸上的面具,伸出手掌掌心朝上,指路道:“这边走。”
——连敬语都没用。
曼纽因·赫斯特孤身前来,下属没一个随他离开星舰,他跟着陈栩、倪春走了几步,快进门时他又突然停下:“对了,虽然没能见到三殿下,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们一句——”
“我和太子殿下联系时,说的是想见见三殿下和与沉。”
走在曼纽因·赫斯特前方的虞沉倏地顿住,云寻光严肃的声音也霎时自耳骨麦穿到虞沉耳中:“跟他去,不用管岚岚。”
虞沉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末了一言不发推开会议厅的门,走到最中央的圆桌旁坐下,脸上毫无表情。
曼纽因·赫斯特在他对面落座,倪春和陈栩就在一旁站着,摆明了今天这场谈话主角就是虞沉和曼纽因·赫斯特,其余人不必掺和进来,曼纽因·赫斯特也没有要和他们交流意思。
他从前线战场过来亲自跑这一趟,貌似只为虞沉。
两人对坐相望,又是曼纽因·赫斯特先开的口,张嘴便提:“你的眼睛像雪尘,性格倒更像霍愫,当时我将雪尘被叛军扣押的事告诉她以后,她也像你一样坐立难安,却始终没有离开主战舰。”
十八年过去,虞沉从一个点燃火焰的小孩,长大成了能控制心中炽焰的成年人,可哪怕再有心理准备,在看见曼纽因·赫斯特以微笑的神情,以缅怀的语调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时,虞沉还是不可避免地赤红了眼眶,眼底的恨意和痛苦一同流露:“你终于承认,她没有离开过主战舰了。”
“我有说她离开过主战舰吗?”曼纽因·赫斯特渐渐敛了笑,垂睫看了一眼手旁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杯,“我从来说的都是实话,可世人对她的误解太深了,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相信。”
“实话?你对人们说你那天没有离开主战舰,也是实话?”虞沉“哈”了一声,“不是你偷走了我母亲的机甲,伪装成她离开的迹象,她会被世人误解那么多年吗?”
“是实话。”
曼纽因·赫斯特掀起眼帘:“当初离开主战舰的那艘小型巡星舰上,只有机甲,没有活人。”
他抱着双臂,重新笑起:“你以为我在那上面吗?”
“我和霍愫一起,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她是个英雄,为了守住第一边境线,她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包括她的生命。”曼纽因·赫斯特重复着他面对镜头,面对记者的访问时说过无数遍的话,他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坚定。
不过这一回,他对着虞沉补充了句以往不曾说过的话:“我也付出了我能付出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你也付出了生命?”
虞沉觉得曼纽因·赫斯特能完好无损坐在自己面前,说出这句话真是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