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什么顾影,是你们公司的选手吗?”
无聊的人追问的模样显得有些不依不饶,林乐芒拽下断在发梳齿间的发,摇了摇头,紧接着便听到对方熟悉的轻笑,“那这些黑料多半是你们公司放的了。啧啧啧,这些话真说得出口,是要把人家往封杀里逼呢。”
林乐芒移开了视线,回应的语气淡得有些飘忽:“是逼她退赛。”
“利用来赚取热度,赛程过大半再逼人退赛。王宥倩是真懂榨取价值的。”
话语的尾音衔接起吹风机的噪声,林乐芒没再回话,转而看着镜中的自己专心地梳理。万宇晴心里感受到的快乐气泡上升到水面自然破灭了,在机械制造的风声里玩味地问:“或许不续约的时候,北视无所不能的舆论战也会开始针对你。看看王宥倩的样子,有可能是任何人。”
林乐芒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实在不行就改行呗,在我这个年纪转行是被社会许可的。”
万宇晴看着林乐芒从镜中投来的视线,对看见的隐秘有些不满,她收起手机起身,语调变得冷淡:“你放心,我公司的公关团队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肯定会护着自己旗下的艺人。”
不知道对方又脑补了些什么,林乐芒往发梢上抹完精油后擦了擦手,划开手机查看刚接收的信息,通告时间变动,看来她先前答应下的晚饭是不能成行了。
“我得先走了。”
只是在这个当口,听上去如同话不投机的不欢而散。
“哈。”
站在更衣室衣柜前的万宇晴转过身来看她,不悦的模样与料想的相差无几,“所以这就是你的态度?一说王宥倩就不高兴了,不高兴了就走掉,根本不打算……”
因为是可以预见的反应,林乐芒在她说出第一个词时便走上前,顺利地用亲吻将生气的语句中止。她也不想坦诚自己不想谈论的原因不是有关王宥倩,而是有关顾影。毕竟是力有未逮,说再多只显得更加虚伪。
一日又一日的常态,目睹和未目睹有什么不同。
分开时林乐芒的笑里带有哀伤,或许她自认藏得很好,但万宇晴知道她是差劲的演员。这几分不由分说的悲伤像是未知品类的种子,经过数小时的盘桓,在万宇晴接到某个紧急消息的时刻炸成了愤怒和怨悔的涌流。
“宇晴,内部消息,税务局先前接到关于我们税务情况的举报,他们调查过后认定属实,可能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发通报了。一定要尽力别让通报发出来,任何条件任何渠道。万分紧急。发出来就全完了。”
比雪崩更快
林乐芒没有料想过会在当晚再见到万宇晴。说当晚也有些差池,准确来说是在夜半。她回避着关于顾影的消息,在通告的采访和拍摄间隙关闭手机闭目养神,像能借此赎罪一般刻意疏远社交媒体,因此自然错过了消息和来电。
自我欺骗的期间,经纪人看穿了她的虚情假意,在休息室里的化妆师们都离开后,半是警戒地劝告:“只是过程残酷了些,但也就在网上,等到她离开节目,一切都没啥影响了。”
只是名利场不是任人踏足的。早有人将其圈成围场,要购买门票和枪械,才有资格射杀猎物,否则捕兽夹夹断的就是“擅闯者”的脖颈。
林乐芒还记得当年那届选秀上毫不陌生的故事,莫名断层的票数,突然消失的曲目,屏幕上没有踪迹的选手。
“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然后是公司对你的付出。”
经纪人有些年头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了,如此话术这几年都是用来忽悠一些年纪更小的孩子,例如陈糖。林乐芒差点笑出声来,她顺从地微笑点头,就算她的沉默旁观与这些缘故没几分牵扯,但既然是相同的结果,何必给自己造出更高尚的牌匾。
短暂切断信息的摄入有助于身心健康,所以逃避仍旧是可耻但有效的法门。可是这也让她错失了第二件大事,以至于凌晨被人砸响房门时,林乐芒睡眼惺忪得令人愤怒。
这个愤怒的人从下午开始奔波,手机基本没有中断通话,赶在行政部门下班前截住了关键领导,又点头哈腰赔着笑从办公室直到私人会所的晚饭后,她还不得不请来双亲作保,然后全家人一起低声下气地陪笑,最后终于求到一句“暂且按下不发,等周末后的星期一再来商讨”,外加一个由不得还价的补税额。愤怒的人和爸妈坐不同的车离开,临分别时谁都一言不发的情形更激化了内里的情绪,万宇晴将其理解成指责、失望和看低,并非道德层面上的归罪,更重要的是危殆家族声誉。她在深夜的街道上把车速飙到了100kh,看上去有些罪多不压身,超速反而不值得顾忌。风从敞开的车窗涌进来,和她那辆心爱的跑车撞毁前一模一样,她似乎在急速流动的空气中闻到了一抹发动机燃毁的烟味。可惜,自那之后她的车技提升了太多,没能再度惹上事故,顶多是疾驰到目的地的公寓楼下后一脚忿恨的刹车发出了漫长尖锐的摩擦声,在凌晨的安静里异常刺耳。
但显然,她试图惊醒的那人对此无动于衷。
万宇晴也没能想到在同一天看到同一个人,引出的情绪差别居然如此广大,下午时她感知到的所有温暖熨帖,到此时全数融为嘲讽。对方凌乱的长发,撑不开的眼睑,还有滑下肩头的睡裙肩带,往常总会让她笑着给予拥抱的要素,在此时统统戴上了可恶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