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累关多少兵力?加上甘中州卫都不到五万。而西凉人十万大军不止,莫说仙慈关合累关都不及,单看西凉人占住了净州苍州二城及沿途城镇官道,殷侯要如何领兵突出重围赶到累关?”
他收了笑,冷脸道:“傅大人不知军事,毋要在此异想天开,还是刨你的木料修你的宫殿去吧。”
傅大人剜了他一眼,却没有多余的动作,拱手向御座:“陛下,臣是不通兵法,但殷侯领兵的本事臣是服气的。西凉人重重封锁线,别人不能打出来,殷侯可未必啊。我看他就是怯战,不愿与西凉人相战,怕战败了晚节不保。只有陛下给他下令,才能让他出战,早日平息西北战火。”
“傅禹成!”崔连壁突然一声高喝:“你说什么?”
傅禹成被吓一跳,随即不甘示弱地提高声音:“我说贺易津人老了本事不如当年,怕了西凉人,否则四五个月了,怎么一直不敢亲自迎战?”
话音未落,崔连壁就挥起拳头砸到他脸上,将他打倒,在厚实的地毯上砸出一声闷响。
整个抱朴殿都懵了片刻,就见傅禹成猛地跳起来,扑向对方,“奴兵安敢辱我!”
两人扭打成一团。崔连壁武将出身又尽下狠手,傅禹成养尊处优惯了,很快被揍得大叫“救命”。
“够了!”皇帝将案上笔墨奏折全部拂在地。
顺喜带着内侍将两位大人分开,教他们好生冷静。
傅禹成跪地告罪,捂着脸哭诉:“陛下,臣所言都是为社稷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崔英却因臣说了两句殷侯的不好,就要打死臣。如此公私不分,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陛下!”崔连也道:“殷侯绝无怯战之心!”
“仙慈关是抵御西凉人的第一道屏障,不论内外,皆是易守难攻。殷侯坚守至今,就是为了来日能再次将西凉人赶出秦甘。殷侯若动,西凉人势必趁机侵占,再无夺回可能。”
“仙慈关一丢,就等于将整个西北拱手相让,西凉人与我朝的攻守也将对调,我大宣从此只能困守于累关之内。”
“西凉人亡我之野心不死,焉知累关不是下一个仙慈关?累关若陷,中原再无天险要塞可依。”
他字字发自肺腑,却见皇帝靠着龙椅,以手支额,毫无倾听纳谏之意,心中酸涩之外,更升起一股虚无之感。
“陛下,要让仙慈关,不如将整个江山都让了!”
“放肆!”顺喜当即指着他喝道。
在场同僚也叫他慎言,傅禹成更是喊道:“陛下,崔英大逆不道!”
“好,好……”明德帝头疼欲裂,摇晃着站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忽而暴怒:“一个个都嫌朕死得不够快是不是?滚,都滚!”
“陛下!传太医!”顺喜惊忙搀扶,唤内侍进来伺候,又将所有人都撵出了宫。
崔连壁失魂落魄地走了。
傅禹成追着秦毓章,想要说两句话,无奈刚出午门,钱书醒就拿着几份紧要文书过来找相爷批阅,无形将他隔开。
他被打得浑身酸痛,衙门也不去了,愤愤地坐了轿子回府。在路上叫了好大夫好酒席,又琢磨着怎么将崔连壁弄到牢里去。
下人将他抬到正院,一下轿,就与不知何时在他院中的傅景书面对面,登时又吓得跌坐回去,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的姑奶奶,你这也忒吓人了。有什么事儿你支使人来传个话就是了……”
“我亲自来找你,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傅景书淡淡地说罢,转动轮椅,她身后厅中走出一名黑衣人,拎着一具尸体到傅禹成面前,扳正了脸给他看。
她问:“这个西凉人,你可认得?”
后者一惊,别开脸,“我怎么会认得西凉人?”
黑衣人又将一张人皮面具戴到尸体脸上,转过来给他看。
“我不看!这谁啊?死了还是晕了,晦气的东西拿到我院子里来干什么?快丢出去!”傅禹成大叫着再次别开脸。然而刚刚那一眼就足以他认出,是一直与他联系的那人。
这张脸竟然不是真面目!他心中怒意一闪而过,随即惊恐地转头,“你发觉了?”
傅景书没有给答复,而是再问:“你为什么要向陛下进言,调秦广仪回雩关?”
“当然是为了解雩关之危。”事实证明就该回援,傅禹成心一横,决定隐瞒其他原因,“秦广仪要是不回,就杀不了述罗,长公主就不一定能打赢北黎人,等到靖宁公主前来。”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功劳大,也不怕揽功:“今天陛下赏了荼州攻城作,什么时候也奖赏奖赏我。”
傅景书:“但是秦广仪撤走之后,囤在菅州的西凉兵就开到了净州,打破了净州的平衡。”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啊,主要原因还是净州城没了——对,主要是因为西北军守关不利。”
“西北三州彻底沦陷,神救口全军覆没,净州官府上下殉国,北方军撤退是遵陛下命令。至于西北军,还需靠他们守住累关。”
“你什么意思?”傅禹成觉出不对的味儿。
傅景书颔首:“你该死了。”
将将消失的惊恐变成了惊悚,傅禹成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可这事儿是陛下点了头的,还有秦毓章,他也是表态同意了的。这怎么能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