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晚,学校会锁门的,季彦平开车把明月送了回去,明月很庄重地跟他道谢,晚自习快要下课了。
“明月,这事要说不影响你不可能,你尽量别想,好好学习啊。”
季彦平一提学习,又觉得她其实只是个小女孩了,像长辈那样说话。
教学楼的灯白得刺眼,她进了教室,孟文珊在跟人讲题,明月心里沉一下:孟老师知道吗?
孟文珊当然知道,孟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因为上次的事,她还在生李秋屿的气,觉得他无情。现在这个无情的人,也出了事,合家高兴,连她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也跟着高兴,他不知道怎么听说的,在她跟前阴阳怪气。
这人不知道李秋屿是孟家的私生子,只知道孟文珊对他上心,特别上心,她一个已婚妇女,不过夫妻生活,不生孩子,一颗心天天长在另一个野男人身上,换作旁人,早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他不敢,他在孟文珊跟前一直矮一头,老丈人家又强势,这会儿她心上人出事,进局子了,真是大快人心。不光这个大快人心,大舅哥家里也一堆烂事,孟家鸡犬不宁,属于双喜临门了。
孟文珊的丈夫心情从没这么美过。
“李明月,你干什么去了?晚自习不见人影?”孟文珊明知故问,把明月叫出来说话,站在楼梯口。
明月什么都不想说,孟文珊见她这样,很窝火,她仔细把事情想想,觉得这事主责在明月,李秋屿也糊涂了。她一会儿觉得男人都一个样,喜欢娇嫩的女孩,一会儿又觉得明月肯定诱引了他,少女早熟的威力,看看学生里个别女学生,就知道了。
“他现在这个样,都是你害的,要不是当初你任性跟李雯闹矛盾,他也不会得罪公安局长,”孟文珊压低了声音,带着戾气,她非常想发泄,恨不得打明月一巴掌,“我看他坐牢了你能落什么好处!你连书都不要念了,回家打工去吧!”
楼梯的灯昏暗,老师的脸成一种模糊的狰狞,一刹那又恢复原样,明月心惊肉跳,她察觉出来了,孟老师恨她,也恨李秋屿。
铃声响了,孟文珊匆匆回了教室,明月站着没动,等人陆续出来,她才逆流往班里进,准备拿东西。她收拾一会儿,班里只剩张蕾,张蕾还是很高傲的,她问道:
“你表叔怎么没来接你?”
明月低头找笔袋:“跟你没关系。”
“是不是以后都没法来接你了?”
明月抬头,张蕾笑道:“你会辍学吗?还参加高考吗?都高三了,要是放弃那就太可惜了,从乌有镇到这白走了。”
明月道:“放心,我不会白走的,我会参加高考的,而且一定比你考得好。”
张蕾好像是气笑的:“你还这么自信啊?不过,你不用想着跟我比了,我是要出国的,我不跟你们一个比赛场地了。”
她很满意现状,她相信自己前途似锦,要去美国,去世界最发达最强大的地方,远离这些土鳖,不光是村子,镇子,连偌大的中国都要被她远远抛到脑后了,一切都太美好,她不跟李明月计较了。
她跟得胜将军一样走出教室,明月抱着书本,等彻底只剩自己了才默默下楼,她心里的寂寞、痛苦,跟地里的野草一样长起来,雨水太丰沛了,野草疯长,刀割不完,药喷不死,只能用笔写下来,必须写,不写她就叫野草给淹没了。
第85章第85章作为律师,季彦平见……
作为律师,季彦平见到了李秋屿。
李秋屿被剃了头,谁进去都这样,季彦平不是头一回见看守所的人,这种形象,他其实有一定心理准备,还是被冲击到了,觉得刺目。
倒也不难看,脸皮子雪白,眉毛漆黑,只是觉得很耻辱,很不好受。李秋屿比他泰然多了,他上来问明月怎么样,她大约是知道过了,彦平会跟她说。他想到她,胸口一阵窒闷。
“明月还好,她很机灵,被叫去问话了,一点都没露怯。”
李秋屿听他说着明月,心一直隆隆地跳,没法慢下来,关于她不能说太多,还是得说更要紧的事,他有些憔悴,因为被反复审讯没能休息好,看守所那环境,更是没法好好睡觉。
“我听明月说,她的老师,还有你的侄子也都过来了。”
季彦平意味深长看着他,他不理解,这些人怎么跟李秋屿就有了深仇大恨,巴不得趁此机会狠狠踩死他。
李秋屿有一霎的虚迷,是吗?倒也不算太意外,每个人的心理他都能揣摩到,每个人的动机他都明白,那又如何呢?就是这么恨他,他只要存在,就势必引起人家的爱恨,爱浓,恨也浓。
他又想起自杀的同学来,他抱过他,在孤独冰冷冷的雨夜,可他还是要恨他。
季彦平现在阅不了卷,没法看证人笔录,什么工作都丢开手了,他能做的,是积极寻求更多有利的证据材料,争取取保候审。
李秋屿在看守所里,是不能见家属的,他也没家属可见。
大约交谈四十分钟,便被叫停了,季彦平立刻开车往子虚庄去。
平原大地,到处是绿的,玉米已经长很高了,暑气还是很盛,马上到达巅峰,早秋的气息指不定哪天夜里就会突然出现,时令要盛极而衰。
庄子的树荫下,坐着人打牌,脖子上挂了条手巾,知了声嘶力竭嚎叫,真是热啊。人一听他来找八斗,笑着说八斗是出息了,总有开小车子的找。
季彦平见到了他,说明来意,八斗便带着他到镇政府,找到当时给李秋屿登记的大姐,人家很热情,又是倒茶,又是请吃西瓜,很利索地给写了个证明,盖着镇政府的大红章。
这大姐记得李秋屿,对他赞不绝口。
他们离开镇政府时,八斗问季彦平:“季律师,是不是李先生出什么事了?”
季彦平觉得这位乡下大哥人还是很敏锐的,他没隐瞒,这也是李秋屿交待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