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落叶沙沙,天气正在一天一天的变冷。最近一段时间,大燕朝也因为谢丞相的病逝而有些动荡。
这些年朝庭党争严重,边境又总有夷敌骚扰犯疆,内忧外患之中也只有在谢丞相的牵制辅佐下,勉强维持着一片和平安稳之像。
而如今谢丞相病逝,丞相之位空悬,各派党系之间竞争激烈,原属谢相一系的官员一时间受制颇多,在谢家因为丁忧回乡以后,更是连续几任与谢家联系颇深的官员,都被人抓到错处,贬谪罢免。
颜皓,字伯希,是谢老太师的科举门生,与谢丞相同朝为官,原本是翰林院学士,因为看不惯在谢丞相死后这些人攘权夺利犹如豺狼的做派,在朝上舌战群儒,情绪激烈的骂了一番。
骂了以后也没给他人贬谪罢黜自己的机会,直接把自己的乌纱帽一摘辞了官。
解气是解气了,就是在他打算回自己的母校云山书院做个教书先生的时候,山长摇头叹气的把他踹出了门,说他性格过于刚烈孤僻,为官多年都没有被磨平棱角,只适合自己关起门来做学问,不适合教书育人。
嘿!
颜皓是个犟骡子,越说他不合适他就越要试一试,他不仅要教书育人,还要教出一个天底下最举世无双的弟子,文能治世,武能安邦!
然后他就因为在朝会上的一战成名,被人明里暗里的排挤,以至于京中许多书院都不敢聘他。
就在他感叹世态炎凉,是不是要离开京城的时候,有人托关系找到他问能否请他上门做夫子教自家孩子致学。
虽然身为前任翰林学士给人上门做夫子有些掉价,但这个节骨眼还能来请他的人估摸着不是神经粗,就是个同道清流。
便是秉着这份猜想,颜皓上门了,接着他便承认自己草率了。户部郎中林长青确实是清流,在战场上打滚多年的李策也可以称是英雄。
就是他们的儿子不就是前段时间因为和静王家那个纨绔世子争风吃醋,而落水生了一场大病的小倒霉蛋吗?
中堂内摆着的是几张雕花梨木桌,不浓不淡的阳光从窗外铺洒进来,照在燃着沉香的博山炉上,烟雾沉袅,暗香浅醉。
颜皓端着手里的茶碗,一时间却不知是该还是不该喝,他打量起眼前将一袭青衫穿得形容松散的少年。
诚心而论,对方看上去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乖张,许是久病初愈,少年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如此便更显得他一双眼眸深沉静谧,像一汪见不到底的古井幽潭。
这样一双眼眸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所以颜皓再看向去时,裴初轻轻一眨眼,好像风吹起了涟漪般,眸底轻轻漾起几分笑意。
“学生才疏学浅,还请先生考较。”
裴初有礼有节的作了一个揖。
颜皓如今年至四旬,长相古板清癯,却也算是淑人君子,玉洁松贞。他捻着下巴的胡髯轻轻点头,也没客气的开始问他,“四书五经,你读得如何?”
“略翻。”
裴初直起腰,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
颜皓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碗又问,“君子六艺,学得怎样?”
“耳耳。”
颜皓挺着背,手掌撑在椅子扶柄上已经打算离开了,林长青见状有些尴尬,连忙起身挽留道:“小儿顽劣,还请伯希先生见谅。”
而这时李策的脚已经伸了出去,打算给他进行一下爱的教育,结果裴初下意识一转身,敏锐地避开了他这踹向自己腿肚子的一脚,四目相对,李策愣了一下。
他虽然在战场上受过伤,身手却还在,平日里林子琅绝对避不开他的揍,却不想如今一病起来,反应却矫健了许多,李策给气笑了。
裴初一看见他眼里燃着的怒火和微微颤抖的胡须就知道不妙,他略微思索,终于头疼的转回身给颜皓作揖赔礼,开门见山:“学生不才,却也知道爹爹和阿父想请先生留下的原因。”
“如今政局不稳,朝中党邪焰正,先生一番檄文自是激励人心,可您如今辞去官职后,在京中尚且忍受诸多排挤,流离失所,可想过离京以后又会如何?”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生民立命者,不可使其殒殁于无声。”
“这是阿父教给子琅的道理,想来以后京中时局清荡,亦或是有所危难,还需先生回来点火燎原。”
说起来林长青和颜皓其实同样是云山书院出来的学生,两人并不在一届,林长青的成就也没有颜皓的高,可林长青请来颜皓做家塾夫子所托关系也正是云山书院这一层。
书院山长知他性子,也知他处境,把颜皓从书院赶出门时,也给他牵了一条明路。
林长青和李策虽然都只是五品小官,但他们身后与镇国将军府秦家的联系颇深,秦家与谢丞相在朝中统率文武,相互间也算是珠联璧合,威望颇深。
如今谢丞相一死,谢氏衰微,以丁忧之名回乡其实也是避难。秦家不管出于往日的情谊,还是为往后的政局做打算,在谢家再次回来以前,也要保证曾经与谢丞相交好的官员前程性命,以免日后在朝中孤立无援。
这其中关系盘根错节,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却能见微知著,还顺势给颜皓拍了一通马屁。
颜皓左打量,右打量,按着椅扶手的手掌,又别别扭扭端起了桌案上的茶。他清咳一声,用茶盖掩住翘起的嘴角,对林长青道,“令公子虽学业不成,却是个难得通透之才,孺子可教。”
这话显然是愿意留下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