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黄色的小花,是巧妹在来时的路途中采摘的,一直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护着,有几朵已经蔫儿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花瓣儿。巧妹将花束重新整理好,仔仔细细地尝试着最好的摆放位置。“虽然她不是我妈妈,但还是给她献束花吧。墓碑都落灰了,也太孤独了。”巧妹用袖子将墓碑上的灰尘掸落。张靖抽了抽鼻子,也学着巧妹的样子,把墓碑周围的杂草拔除干净。巧妹又深深望了眼墓碑上的照片,然后拍了拍手掌中的灰,笑着对张靖说:“好啦,我们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就在他们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野草窸窣的脚步声。他们吓得呆滞在原地,气血上涌,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炸开:“好哇,终于被我逮到了。”孙建国是个怪老头——这是鲸落村全体村民的共识。连黄发垂髫的小儿都知道,遇到孙建国必须绕着走。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纪,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独来独往是他的常态,而跛脚是他的标签。他不笑的时候,脸上的横肉一条一条的,看上去像个吃人的怪胎,可当他笑的时候,痴傻的表情又会让人质疑他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离群索居,住在离集镇很远的田埂边缘。一间用砖瓦修葺的极其简陋的农用房,距离公墓不远。上一任守墓人去世了,他顺利接任,成为鲸落村1183个坟塚的新一代守护者。他的工作很简单,每天早上进墓园巡视一圈,偶尔赶跑一两只来偷吃的黄鼠狼,给墓园西南角的枣树浇浇水、施施肥,统计需要修葺的墓碑数量,然后给公墓维修处的师傅开门,给前来购买新墓地的家属开门,傍晚时分用一把老式黑漆大锁把公墓铁门扣上,这一天的工作便结束了。孙建国很喜欢他的这份工作。他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认识了公墓里1183个坟塚的主人,如今他也是拥有1183个朋友的社交达人。“早啊,兰婶儿。”每天早晨,孙建国打开公墓铁锁,会第一时间向第一块墓碑的主人李春兰问好。李春兰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嘴角下塌着望向他,对于他的每日问候,似乎并不那么高兴。对此,孙建国并不在意,因为他还有很多“老朋友”需要他的问候。“张哥,我又来看你咯!”张建忠的坟头荒芜得很,已经很多年没有家人来过了。听说是老伴儿病重,孩子们都背井离乡了,所以每年清明他的碑前,就只有孙建国给他敬上一杯黄酒。张建忠就是上一任守墓人,墓园里的枣树就是他当年种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孙建国在弯弯绕绕的小道上一颠一簸地吃劲儿走着,脸上始终挂着看上去痴傻的笑容。“云巧,今天还是这么漂亮啊!”甄云巧是公墓的“墓花”十六年前因为一场重病离世,可怜还未满岁的女儿才刚刚学会走路。这天,许久未见的公墓管理处赵处长搞突袭检查,上来就把孙建国一顿臭骂:“你怎么看门的?”看着气急败坏的赵处长,孙建国的脑子很懵,后来听他好一顿唠叨才捋清,原来是赵处长父亲的墓碑前,曾经供奉着的一只陶瓷罐子不见了,听说还是晚晴出土的,算是件文物呢。“这么贵重的东西,恁还拿到这里来?”孙建国大声嚷嚷着,那个破罐子他是见过的,蓝底碎花,缺了好大一个口子,连他孙建国都没瞧上眼的东西,居然还是个宝贝。赵处长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于是,孙建国领到了一个新任务——抓住潜入公墓的小偷,追回那只破罐子。他对这项工作任务很是上心,因为赵处长说了,要是他抓不住小偷,就要扣他仨月工资。仨月工资啊!一个月2000块,仨月就是6000块,这对于孙建国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他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开始兢兢业业地深夜潜伏,终于在某一天晚上看到两道黑影从公墓围墙上翻了进来!可恶的小偷!孙建国躲在枣树下,恨得后槽牙咯吱响,他抓紧藏在身后的木棍,心脏狂跳不止,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偷竟然有俩,以他的一把年纪还有那累赘的跛腿,怎么抓得住哦!他决定继续潜伏观察,以伺时机。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俩小偷在墓地里大摇大摆地逛来逛去,前前后后一个多小时过去,他的腿早就蹲麻了,直到他们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