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有些泛酸,秦九叶定了定神后才哑着嗓子问道。
“怎么去了这么久?”
“在狄墨那里耽搁了一下。不过我同你约好了,自然要说话算话。”邱陵的声音低低的,嗓音因吸入了烟尘而有些沙哑,“狄墨在整条山谷内外都埋下了雷火和火油,不止是西祭塔,要不了多久这里……”
他话还未说完,巨大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冲天火光映亮了天空,整条山谷都地动山摇起来。
秦九叶只觉得眼前一黑,身旁两人不约而同扑倒在身上,三人滚做一团,她险些被两人身上焦糊的气味呛得流泪,还没来得及出声,滕狐的手已从斜里横插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将他们三人分开来。
“你说你拿到了,东西呢?”
这回没有轮到秦九叶开口训斥,一旁的陆子参已经怒不可遏冲上前来。
“我家督护出生入死,你不关心他死活也就罢了,怎好意思一上来就管他要东西?!”
眼下不是起争执的时候,秦九叶按住陆子参,转头对滕狐说道。
“若是不能顺利离开,就算拿到了左鹚遗书又如何?最终还不是一并葬身火海之中?当务之急还是速速离开此地。”
滕狐闻言终于作罢,面上神情却仍有些狐疑。
“狄墨呢?他就这么将东西给了你?”
邱陵闻言没有回答,只转身望向已变作一片火海的西祭塔。
火焰在深坑中翻涌,火舌从深渊中伸出,一切都像极了地狱之景。西祭塔已经开始从底部坍塌,要不了半个时辰,这里将会彻底瓦解、成为一片灰烬与废墟。
守着夷春的这些年,没人知晓天下第一庄庄主竟一直出入居巢,他不断将那些战亡将士的尸骨运出大山、一一葬入西祭塔底。西祭塔有多深,长眠于此的英魂便有多众,只是那些黑月战士的尸骨不知有多少是他当时亲手下令坑埋的。狄墨的心究竟是黑是白已无人看得清,但他却将挚友的嘱托进行到了最后。
在那个阴雨连绵、瘟疫横行的长夜,熊熊大火在山间蔓延燃烧,被困山中的士兵绝望嘶吼、不肯止歇。而今天下第一庄也将埋葬火海,西祭□□塌的一刻,塔底的白骨坑发出凄厉声响,就像成千上万的亡魂在这一刻被释放出山谷。
有关黑月的一切痕迹,都将随着狄墨自焚于西祭塔后被抹去。作为先帝安插在江湖、藏得最深的一枚棋子,他在这江湖水中飘零已久,先帝死后,唯一能够证明其身份、为其所作所为正名之人也不在。闻笛默妄想通过积攒左右朝局的筹码、去走当年邱月白没有选择的那条路,而天家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天下第一庄到底没能逃得过一个“天”字。
“火势蔓延得很快,金石司的人一旦觉察,势必会提前派人探查。”
那厢陆子参边说边向山谷方向张望,将打湿的碎布分给众人,一旁滕狐闻言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远方张望着。
“那他们为何还不来?先前不是兵临城下、阵仗很大吗?现下莫非要等你我都烤得十分熟了才肯现身?!”
邱陵收回视线,简洁冷酷地宣告了众人此刻的处境。
“因为他们的任务是铲除天下第一庄,而不是生擒庄里的人。就算狄墨自己没有走到这一步,金石司也一早准备好了重箭火油,结局都是一样。”
姜辛儿捂着口鼻自半空飞身而下,一边咳嗽一边宣告着坏消息。
“谷口的雷火已经引燃,来时那条路被落石堵死,眼下整条山谷中都是浓烟,就算冒险从两侧峭壁上飞渡,只怕撑不了一刻钟的时间便会被呛死。”
这些本该是给金石司的人准备的,倒让他们先尝了鲜。等死的滋味不好受,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那便往回走试试看。”
一直沉默的李樵突然开口,却是将目光投向西祭塔更深处。
浓烟遮天蔽月,像化不开的夜在西祭塔四周蔓延开来,陆子参瞪得眼睛发酸也瞧不清状况。
“那东祝阁已经塌了,往回走还有什么?”
“莲池。”李樵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进莲池,池子下或许有能出去的路。”
“或许?”滕狐捏着嗓子尖叫,烟呛进他的嗓子眼,令他声音更加刺耳难听,“若是没有呢?被烟熏死、被火烧死,还不如被我毒死。”
姜辛儿神色已十分焦灼,一手掩住口鼻、低声发问道。
“你这说法可靠得住?是李青刀告诉你的?”
李樵摇摇头。
“我被狄墨打入莲池的那段时日,为了保持意志清醒,曾数过脚下淤泥中的人骨。第一日摸到了七根,第二日摸到六根,第三日却只摸到三根。现下想想,那些骨头应当是随着水流下沉,池底淤泥之下或许另有空间。”
陆子参眉毛胡子一阵乱跳,显然并不信服这种过于离奇的说法。
“许是你当时神志不清、产生了幻觉也说不定。”
接受过狄墨惩罚的山庄弟子并不多,最终能够活下来的更是寥寥,没有人能证明李樵所说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极度痛苦下被扭曲的记忆。
但秦九叶显然从未怀疑过对方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