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回答季临渊的问题,眼神却看着全部人,“类天花,那可不就是类似天花,其同样伴有发热、出疹,但疹子长相却比天花漂亮很多。就像季公子这般漂亮,得了也不怕。”
这话惹得在座不少人暗暗轻笑出声,季临渊眉头轻拧,旋即眉尾一挑,这分耐人寻味的不爽便被笑声吹走了。
“当年我的老师父——对,你们的师祖,便治过不少类天花的病人。即便这些疹子化成脓疱,结痂脱痂也比真正的天花顺利许多。而且,身体健壮之人不易染得,因此我只在这沿途看到小叫花有,且也不是每个小叫花都有。将来他们治愈之后,你们知道的,天花脓疱破裂后恐怕终身形成满脸麻子,而类天花则不会,还是可以逐渐康复。”
芜华讨论道:“师叔这么一说,前日我便接过一位疱疹外伤,可惜徒儿……当时没有想到这份上,况且他病程也不算紧急。长乐,你那边呢?”
被提到,长乐不情不愿的开口:“我这边没有。”
“哼,也是,拢共没坐几天诊,当然难得遇到。”
长乐不再搭理她突然的嘲讽。这一坨谈话下来,她已然困倦万分,昨日鹤州下了雨,今日午后天空艳晴,她只想赶紧午休。
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管它什么天花、类天花,真的要比狠毒,谁又比得过她这一身血晶煞,要治人,无非就是又拿自己的血粉粉来作弊。
不过,当务之急不在此处。她就是头血牛,也抵不过将来成百上千的人感染后要来用她的血粉,因此,最要紧的是防治疫病扩散。
“师叔想让我们尽早辟出地方来,早做打算,准备好安置隔离之处,最好不要与其它看诊的病患接触。”
“哎呀!不愧是小长乐,一点就通,我就说,你真真是极好的孩子。”
杨药师赞叹不已,他历来对这位被新药王认养的养女都持一副乐意打趣的态度,许多时候坐冷板凳也不会放在心上,她虽然冷心冷性脾气差,但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基本礼貌还是有的——至少对他这个老东西,耐心比对同龄人高两分。
“你们瞧,下午放号结果又出来咯,哎呀,咱们负责发放号签的同门,可惜没能来这里吃到美味,真是辛苦!”杨药师随手往楼下一指,众人纷纷往义诊堂陵签台处看去,“喏——那里就有几个小乞丐,看他们脸上的红疹,看到了吗?也不知道下午抽得号了么,当务之急便是隔出他们,莫让人只当普通外伤疱疹。”
“还希望各位同门,下午抓些紧,尽早开出一条独道来,最好是尽可能将痘疫之人多多找出。以免这简单的痘疫愈演愈烈。行了,我看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辛夷回忆他这位老师叔,他的口碑两极分化得厉害,喜欢他这种油腔滑调的人,和他吃顿饭,自然格外有趣;不喜欢他这类人的,自然就觉得他罗里吧嗦不靠谱。
不过,好像老师叔涉及到真正紧要的事,从来没掉过链子,一番拍溜走马的吹水,正事倒一点没耽误,这顿饭吃得将好。
于是他此刻以行医堂主的身份抬手施礼道:
“多谢师叔提醒……”
“诶,这些恭维的马屁就不必讲了,我来途路上留心这些也是我分内……”
“师叔稍慢,我先安排——这事,我还需上报州府,即刻便去!下午要单独找出一处院子来重点隔离,这些都交给我。义诊堂今后的沸汤清扫,内外院脏污清理也需更为紧密,谁能领来?”
座中另一位青衣医师同门将这安排领了去。剩下的排班安排,不需三五分钟,辛夷便梳理了出来,又吩咐了些大事小事,这两桌医师便都风风火火,各自忙活去了。
只是他还没提过长乐的名字,依然准备给长乐安排急症间坐诊“候补”。顷刻之间,这豫章食府便只剩了几位专负责外伤急诊的医师,以及还未离去的季长公子。
辛夷道,“师叔,你为他们诊治时用了哪些药?我们先早做准备。”
“嘿嘿,昨日我虽到的晚,但没忘去药房转悠一趟。”
杨药师又瞬间切换一副“你夸夸我”的神态。
“一是清解汤,这药都是齐全的,二是消肿解毒膏,要制药炼化,这可是你叔的老本行,都交给我,无妨!只是怕用到大量滑石,这也好办,你要拖请官府从邻州县尽快调来。三则是祛湿敛疮散、扶正祛邪汤,都要用到紫花地丁,这药不多,好在是应季之物,昨夜我已经往药王谷飞书一封,先顶着用吧,希望能撑到这痘疫结束。”
不知怎的,他加了一句,“可惜,若是无相陵还在,这些全然小事一桩。”
说者无心,无相陵,这词一出,在长乐耳朵里轰然炸了。她不动声色却警觉万分地盯着杨药师,再也不急着要走了,心内反复思忖。
季临渊此时出来拱手施礼,对辛夷也是对杨药师道:“这疫病当前,诸位今后恐怕辛劳,季某愿分担一二,刚刚听得‘滑石’、‘紫花地丁’,季某能即刻调来,若有需要,还请药王谷尽管向我等开口,邺城一定倾力而为,绝不保留。”
杨药师睨了他一眼,态度隔膜,“季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