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圣彼得堡彻底进入隆冬。
雪花大如鹅毛,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被撕碎的白纸无穷无尽从天上撒来,寒风钻进骨缝里,行人都缩在自己的世界中。
伏特加裹紧身上的大衣,压低头上的帽檐,拎着刚买来的几瓶烈酒往住处赶。塑料袋里还有几块便利店老板送的手工姜饼——已经因为低温裹上层白霜,姜饼小人的四肢都像是要被冻掉。
快到圣诞,再转眼又要到新的一年,然而今年的礼物却无人可送,也没人会在家里一起看红白歌会了。
如果能回到去年,甚至更早,早到西拉负气回去美国之前,他所苦恼的事应该只会是送什么礼物才能让大哥和西拉满意这种小问题吧。
他跟波本学的厨艺还没机会在跨年夜展示,这次他也不会再送西拉不感兴趣的偶像签名海报,前几天看到只大红色的毛绒麋鹿就很适合之前安全屋的沙发。
冰冷雪片扑打在脸上,伏特加孤身一人站在涅瓦大街的一角,听着从商店内泻出来的圣诞歌曲想:也不知道大哥和西拉怎么样了。
如果他们在的话,大哥肯定会觉得街边这些圣诞装饰无聊透顶,西拉倒是说不定要缠着搬一棵圣诞树回家。如果小彩也在,他还得提前去超市买圣诞袜,不然小孩睡醒要因为圣诞老人没来而不高兴了。但小彩向来不是什么幼稚的小鬼,反过来嘲笑他还相信圣诞老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男人呼出一口雾气,帽檐下那双深陷疲惫的眼睛愈发黯淡几分-
报纸中散落的那一叠机票都在他的手里。
跟着琴酒在组织里待了这么多年,见到机票的那一刻,伏特加就已经明白了大哥的原定计划,也知道大哥不会再回来别墅,在离开之前的夜晚将整栋别墅的一切痕迹都消除干净,就像没人住过那样。
唯一棘手的是西拉那个上了锁的床头柜,他只能寄希望于上面的锁足够严实,外壳足够坚固,不得不将之留下。
伏特加的脑海中曾经闪过直接将房子烧毁的念头,最后因为担心大火引来警方注意而打消,但他心里清楚,他舍不得这么做,哪怕这栋别墅的未来不会再属于他们。
不能在一栋安全屋待超过三个月,大哥的警告从未错过。
伏特加离开东京前往的第一站是瑞士。
苏黎世的那家瑞士私人银行低调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小巷。接待台的工作人员在他提供完琴酒给的信息之后将他引进了一扇金属门,随后出现的银行经理又进行了一系列仔细核对,最终将他带到银行的保险库,交给了他一把钥匙。
那只保险柜的编号是【S-0228】,伏特加取出保管妥当的金属盒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几捆整齐绑好的美钞、一叠压在上面的金条。
金钱和财富是伏特加有所预料的,但旁边的粉色礼盒让他稍微有些困惑。
上面的简笔画是什么?小彩在家里乱涂乱画的玩具也被大哥随手塞进了保险柜里吗?盒子里的银色小球又是什么?里面难道装了大哥想告诉他的秘密?
伏特加思索不出答案,却也知道这不是动脑子的时机。他谨慎地将所有东西装进黑色手提皮包,确认没有遗漏任何物品之后,离开了银行。
在登上飞往俄罗斯的航班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洁白的瑞士山峰,由衷希望大哥也能顺利过来-
假身份、房产证明、足够后半辈子的巨额财富……
伏特加后知后觉到这些东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充分,更不可能将撤退的每一步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大哥一定从很早就进行筹谋了。
那大哥是否知道登上海洋之冠号所将要面对的境况?
在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大哥是怎么想的,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伏特加回答不上来。
大哥是爱西拉的。
伏特加这么认为着。
他知道自己不算聪明,能力也说不上出众,但他成日跟着大哥还有西拉待在一起,多少能看出些东西来,比如西拉其实不愿待在组织,比如大哥其实很喜欢和她相处,又比如那些他无法真正理解的、纠缠在他们之间的羁绊。
大哥只是不爱说出口罢了。
这也正是伏特加厌恶苏格兰和莱伊的原因:那两个家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比得过大哥,只是油嘴滑舌一些,凭什么得到西拉的青睐?
大哥可是连烟都很久没买了,最心爱的保时捷也……
算了。
伏特加想,大哥最爱的已经不是保时捷和伯。莱塔了,这些在他眼里加起来也比不过西拉重要。
在组织里,伏特加见过无数次自家大哥对待叛徒与失败者的无情清算,也就更清楚西拉得到的那份特殊。
他偶尔甚至会因为这份特殊而生出些许不安,害怕琴酒会因此而做出些冷酷理智之外的判断,尤其在两人杳无音讯的现在。
除了为他们祈祷,除了听从大哥的吩咐用掉挑中的机票,伏特加能做的只剩下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避免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害得他们被牵扯。
他在离开东京的时候已经有些风声鹤唳,在挑选落脚点时也深思熟虑过许久。
日本和美国绝对不能待,英国和欧洲一些国家也参与了对组织的围剿,同样算不上什么好去处,只有自身都乱成一团的俄罗斯勉强能让他定居一段时间。
伏特加避开了首都莫斯科,选择了位于俄罗斯西北部的圣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