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怎么又能与神相提并论呢?人自出生起就有七情六欲、亲缘因果,人是带着束缚诞生的,且多数人的一生都纠缠在各种各样的因缘际会之下,想要完全斩断自身与尘世间的因果,何其困难啊。
毕竟人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不得不面对世间百态,而现在,有人见众生百态于一处,不困于相,则不受此拘束。
心魔忍不住喟叹:“你确实是个天生该修无情道的人。”
它说完,又实在忍不住好奇,毕竟这可比洞察过去、预知未来有趣多了:“你看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那岂不是认不出这世上最亲近的朋友?你连最亲近的师长朋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难怪你要装瞎了。”
“闻叙,你是在逃避本该属于自己的路吗?”
这问题实在尖锐,若是从前,闻叙难免动摇,但现在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原来你认识一个人,只是光凭一双眼睛吗?”
心魔语塞,心想这小子当真是牙尖嘴利。
“所以,我已经将我眼睛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应该说一说温之仪的来历。”
心魔却开始耍赖了,它本就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好东西来着:“可是我觉得你方才说的话还不够动听诶,若不你再说说无情道?”
典型的得寸进尺,但闻叙居然没有翻脸,他甚至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温持善走的无情道路子,既然心魔要他说,他自然得畅所欲言:“你们在效仿神修之道,但并不完全如此。”
“……继续。”
“人哪能完全无情,除非修无情道者不再是人,尊者将自己放置在‘神’的位置上,过往多数修无情道的修士,要么将自己放在了牺牲自我、成全大业的位置上,要么则极端地将自身所有的因果尽数斩断,屠戮全家、杀妻证道,看似无情,实则狠辣,后者更像是邪修作派,尊者是个聪明人,汲取前人的经验,自然不会去犯这种没有必要的低级错误。”
“可真正的无情大道藏在浓雾之中,无人窥见,刚好神也是如此,所以尊者先学着神拯救世人,我见过薛青牧,他得尊者拯救,如今修行也算有成,但后来应当不仅仅是如此了吧?”
心魔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忽然就变得面无表情起来,这恰恰证明,闻叙猜测的方向是正确的。
“如今尊者控制着宝塔城,无异于整座城的无冕之王,你坐于云端,看着满城的百姓挣扎、求生,就像稚童圈了一片蚂蚁窝一样,谁会去分辨地上一堆蚂蚁里面哪只蚂蚁比较健壮、哪只蚂蚁比较瘦弱呢?不会的,如今我坐在尊者面前,也无异于一只想要撼树的蚂蚁。”
心魔:……你倒也没必要如此妄自菲薄。
“所以,我说得对吗?还算动听吗?”
心魔忍不住鼓掌,有些人果然天资过人,没必要去攀比:“你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不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闻叙也不指望对方会坦诚多少:“愿闻其详。”
“很简单,谜底就藏在他的名字里。”
温之仪,仪多数时候都指仪态、姿仪,但特殊情况下也可以作征兆之意,闻叙本就是个读书人,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心魔这话的意思。
所以,温之仪是温持善的附庸?一部分?亦或者……是不得不切割出去的存在?
“好了,现在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该去死了。”心魔温和的语气却说着天底下最为凉薄的话语,“毕竟如果你不死的话,某些魔很难心安的。”
“我明白了,心魔并未完全寄生。”闻叙终于知道,为什么温持善会如此忌惮他了,不是因为他天生是什么狗屁无情道的好苗子,而是金光对温持善依旧有效。
所以,一直是心魔与他对峙,而非是温持善本人。
“你怕我唤醒温持善心中的情。”
心魔没有否认,心情甚至还不错:“没必要交代遗言了,没有人愿意听的,看在你治理小国不错的份上,我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需要我说谢谢吗?”
“你非要说的话,也不是不行。”
呵,闻叙轻笑出声,手中风剑凭空而生,直接一剑破开了整个穹顶,但随之而来的是心魔毫无保留的威压,那是化神之力,且有温持善控场,闻叙瞬间就被压得口吐鲜血。
“还挣扎吗?”
闻叙心想,蚂蚁撼树,本就是挣扎,更何况你又不是真正地神。
他将唇边的鲜血尽数抹去,肺腑之间的冲击却依旧让他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闻叙干脆不再管它,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不逢春送的玉榕果尽数服用,此刻玉榕果之力在体内发挥着作用,至少可以保证体内灵力不会轻易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