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小寒望着对方胸口绽放开来的鲜红色,如实说道。
“我先前那一刀伤了你的心脉,你若强行运功,撑不到一刻钟便会经脉寸断而死。”
李樵缓缓抬起刀尖,青芜刀在他手中,杀气聚拢在他眼底,两点连成一线,尽头直指对方喉颈。
“一刻钟,取你性命足矣。”
有了第一次交手的经验,他已尽量调整自己的身形步法。但一名刀客出手时的轻重缓急、招式间的起承转合,都是深深刻在骨血当中的,就算他变化姿态、打乱节奏,仍有不能摆脱的影子,而对方只需踩中他的影子,便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又是一记凶险对刀,杀气向四周激荡开来,最后一片被碾碎的叶片落下时,对方已击中他三处,他却只划破了对方腰间布料。
先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他越是被步步克制,心中那份疑虑便越深。除他之外,师父再没收过其他弟子,对方又是为何……
“李青刀确实没有收过其他徒弟。”对方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因为早有人预告了眼前这一出戏,“先生说过,你定会疑惑。李青刀虽已不在江湖,但与她交过手的人却有无数。先生耗费数年时间将他们抓来、一一与我对阵,直到我能将李青刀的刀法模仿出七八分的相似。除此之外,死于你刀下的江湖客也是我的‘师父’,先生会帮我分析每具尸体上的刀痕深浅、切入方向,研究他们兵器上的缺损。这些年你杀死的人越多,我习得的便越多。”
李樵抬起头来,因失血而开始飘忽的视线勉强追寻着半空中的刀光残影。
“你先生没告诉过你,话说得多的那个,总是要先死的吗?”
壬小寒血肉模糊的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
“我自握刀之日起就没有接触过其他武学,李青刀的刀法总共一十二招,先生已尽数让我参透。先生说过,习武之人以精纯为上佳、以繁复为下乘,我的心比你简单,我的刀比你快,就算告诉你再多,你也永远赢不了我。”
对方话音未落地,寒凉的刀锋已贴着他左肩划过,而下一刻,这刀锋便会以刁钻的角度去斩他握刀的左手,而他迫于对方凌厉的攻势、只能提肘拧腕横刀应对。
从对方起手的那一刻,他便认出了这一招。
当初在璃心湖上,对方就是用这一招斩断了那把他随身带了七年的锈刀,而后将他一击打落湖中。
这一回,对方要斩断的不止是青芜刀,还有他握刀的手、好不容易能够挺直的背脊、以及她亲手帮他拾起的身为武者的尊严。
对方算计好了他出刀的轨迹、攻防轮转的间隙,甚至是他呼吸吐纳的气口,他无法破解、只能拼尽全力推挡。
一切似乎都在重演。
他几乎能看到对方刀樋中嵌顿凝结的血。那是他的血。
那种记忆深处刺骨的寒冷再次将他包围,疲惫的身体,沉重的喘息,浸透雪水、冰冷如铁的鞋靴,还有没有尽头的绝望。
呼出的白气在虚空中凝结成冰,视线随之坠入一片浊白中,他又被卡在时间的缝隙中挣脱不得。
仍是熟悉的山洞,仍是永不日落的黄昏,仍是哼着曲儿、啃着鸡骨头的女子。
过往与人交手的生死瞬间,他曾无数次回到这个地方,却始终没有得到那个答案。
这一回,他遇到了此生难敌的对手,即将被斩断刀剑、沦为山间无头野鬼、与那个等着他回家的女子阴阳相隔。
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