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完结番外（第3页）

咕嘟……啵——

水泡破碎的时候，会有一只眼睛或者是一只婴儿般的手从黑色中探出头来，仅是一瞬就又被拉了下去。就好像这东西正在尽力模仿被他吞噬过的那些人类的样子，可却不知道该把哪个器官放在哪里。

薛璐终于意识到，这东西才是整个雷音寺最可怕的存在。

祂并非诡核，却是无数诡核的集合体，祂的一个意念就能改变整个世界。如果按照之前的步骤继续下去，被虐杀死亡或许只是她能遇到的最好的结局。

幸好佛祖出现了。

其实薛璐知道那张女性的面孔应该不是雷音寺供奉的佛祖，但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更合适的位阶去形容这位突然出现的存在。她单手捏着那个让自己恐惧到失去意识的东西，任祂扭曲，变形，那只手都如同焊接钢管一样巍然不动，甚至她的脸上始终带着近乎慈悲的微笑。就像是看着一朵花的凋谢，一片叶子的坠落。

宇宙万物总在生生灭灭，轮回之后便又是新生。

“啊啊啊啊啊——”

山脉和寺庙都因为狂怒的尖叫而震颤，化作一片片碎玻璃一样的东西剥落，薛璐不受控制地朝黑暗坠落而去，她手舞足蹈却抓不到任何着力点。可就在她绝望之际，另外一只手却轻轻托住了她。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一片莲叶，托着她缓缓上升。薛璐看到她的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像是母亲对她的孩子唱催眠曲一样轻柔开口：“别担心，世界非常安稳。”

莲花瓣纷纷坠落，在水面上砸出柔软的轰然声响，池塘中矗立着一株孤独的枯荷，可丑陋的莲蓬里却孕育着植物最重要的种子。

它沉甸甸地摇晃，坠落，沉入污泥。然后重新抽出花朵来。碧绿的莲叶和粉白的莲花重新盛满池塘。空气中盈满了清香，这香气驱散了雾气，也驱散了天空的乌云。

阳光洒落下来，照射在据说永远不会天亮的山谷和寺庙中。薛璐恍惚地站在原地，她看到在光柱中盘旋飞舞的灰尘，以及数百具穿着僧袍的枯骨。它们整齐地盘坐在朽烂的蒲团上把她环绕在中间，每一具枯骨都面对着金身剥落蛛网遍布的佛像。而佛像的脸已经被砸掉了。

仿佛是这里确实曾经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只是因为佛祖失去了原本的长相而被窃夺了权柄，转而变成了邪祟丛生的怪诞之地一样。

薛璐习惯性思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去探究寺庙背后的秘密了。因为那个致死的诡境已经被人暴力破除了。

她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落在了焦点的那群人上，最中间的女人有着一张和她在诡境的佛像上见过的一样的脸孔，因为变成了血肉之躯而失去了几分神性，可却更加坚毅从容。她的手上捏着一团黑色的东西，薛璐觉得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生物。只有不断从破裂的黑色粘稠泡泡中冒出的人类肢体让她分辨出这就是当初在诡境中让自己格外忌惮的那东西。

那像是被刻在自己基因中的天敌一样的存在，此刻却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在女人的手中挣扎着，看得出来祂想拼命摆脱她的控制，几秒钟之后，黑影一闪，突然就消失在了她手上。

但无论是女人还是围观的人类群众都没有太大反应。女人朝自己的同伴们点了下头，另外一个金发白裙的女人就走了出来。她的右眼是仿佛流转着金沙的璀璨金色，那颗眼球转动了一下，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一节车厢。那节车厢上好像水晶球一样的东西漂浮起来，在朝着他们飞来的过程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等到了女人手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层薄膜。

薛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诡境也是这样被轻易破解的。

现在那怪物又到了女人的手上，祂看起来比之前更小了，虽然没有明确的脸，可仍然能让周围所有人感觉到祂发自内心的恐惧。

“你可以继续逃跑，但我不认为这对你是一件好事。”女人开口陈述着，她的神情平静得不带一丝威胁，因为她早已知道没有绝对实力支撑的威胁毫无用处。

在你还弱小的时候，威胁只是虚张声势的叫嚣，而在你强大之后，威胁是生死决战时刻拖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们是敌人。难道你会指望敌人主动撤退？”那东西的声音像是在用指甲刮擦黑板，让人听着就心里发毛。

女人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冷：“不，我们从来不是敌人。敌人只能用于可能互有来往的存在之间，而我们对你来说只是食物。”

她这听起来像是在示弱，但实际上了解那段历史的人都清楚这背后藏着怎样沉重的历史。

“现在的人类心理学中对于恐怖谷效应有个有趣的假说。为什么人类对于那些看起来像是人、实质上并不是人的东西有种莫名的恐惧？他们开玩笑说可能是因为在远古时代有一种人类的天敌，就会假扮成这种样子来杀死人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玩笑其实是真的。”

在文字都还没有诞生的蒙昧年代，那东西就已经把自己的投影降临到了这个世界。祂依靠恐惧为食，但更高级的恐惧只能由智慧生物产生。

所以远古的人类成了祂最喜爱的食物，祂制造出最初的神秘传说，让他们害怕、敬畏、忌惮，甚至刻入了基因之中，这是最高级的史书，哪怕没有被任何文字记载，也依旧代代相传了下来。

“我们花了几千年才平等地站在了你面前，被你称之为一声‘敌人’。接下来，是我们反攻的时刻了。”

“反攻？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几个人？”黑影忽然大笑起来，哪怕祂像是一只鸡一样被游三水掐在了手中，也依然张狂又自信，祂只把游三水那些人看作敌人，其他的旁观者在祂眼中连灰尘都算不上。

“你也知道，你们的种族进化了几千年才配被我看到，如果你真的想要取得胜利，又需要几千年吧？可是你能撑到那个时候吗？你放弃了成神之路，还能撑几分钟？”

“啊？什么意思？！”

“游三水不是已经成神了吗？！”

一直安静围观的人群忽然喧闹起来，不少人都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惊讶叫喊。就好像是已经在电影院里等待大团圆的结局的观众，突然发现星球大气层外出现了一颗巨大陨石一样，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荒诞感。

游三水不是已经算是神了吗？她本来就是进化人类，又花了三千年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不是为了成为神祇永生不死又是为了什么？！

“果然啊……她没有选择那条路，她至死都是人类，又怎么会在最后背叛自己的立场？”

江述也在震惊，却从耳机里听到了戚云危好像叹息一样的声音。

会有人不想成为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