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抬起头,望向她走过的路。
青石砖小径,两侧梅花繁茂,路的尽头,恰好通到曲折连绵的亭廊,约莫几十米。
不许起身,这路……该怎么走?
姜煦坐定到红木美人靠上,目光望向来处。
落到那塌腰膝行的宦官身上。
他头冠低垂着,伴随着行进的节奏,若有若无地闪过一截白腻腻的脖颈,不似他脸上的苍白,宛若上等的温玉,让好玉之人禁不住想细细把玩。裹着那一袭绯色窄袖袍,行在那青石砖路上,好似一丛火,徐徐而来。
深色的地面偶尔卧着几朵飘落的浓艳花瓣,随着他摇曳的姿态,一会儿藏进衣摆,一会儿沾上身来,明明只是个匍匐到尘埃的奴,却沾了点寒梅的风骨。
姜煦不由得再次承认,不愧是乙游。
但可惜了,这不止是乙游,而是会带给她轮番背刺,一败涂地的残忍现实。
他也不是游戏里只有美妙身姿的数据,而是时刻可能投靠萧承宗,时刻像那三个渣滓一样与她反目的……小人。
她眼里摇曳生姿的陈见,却已经冻透了。
虽然时近正午,但毕竟是冬日。青石砖路的寒意比冰块也不逊色,还比冰块粗糙。
他掌心磨得发红,袍衫还沾了泥沙,地面的冰冷顺着掌心的肌肤,顺着湿潮的外衫一点一点攀缘而上,从内衫,到肌肤,到血液,到骨髓,他冷得发颤。
又不止是发颤。
这是御花园,不知道那些宫女宦官都退到哪去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见自己。
卑微地,一步一步,爬到陛下脚边的自己。
陈见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头,他一门心思地想着,闯过去就好了。
就好像回到了母父痨病渐重的那天……
又好像去到了在暗房去势的那天……
或者是在被那些人踩着手掌,骂他低贱的那天……
闯过去就好了。
他努力地挺直了脊梁,起码,起码,起码……爬得好看一些。
他在陛下脚边缓缓跪直,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终于闯过来了。
不过,真的闯过去了吗?
自然不是。姜煦的恶趣味才刚刚开始。
不愿以色侍人,还装得光风霁月,那便将他打碎脊骨,碾入凡尘,何愁不能摇尾乞怜,主动媚上。
“擦吧。”姜煦向后慵懒地倚着,给他亮了一只靴底。
陈见又取出那帕子,捧起靴底细细擦拭。只是他的手沾了泥污,只能用那袖子隔着,而且冻得通红僵硬,动作有些吃力。
好容易擦净,他小心放下,说要为陛下擦拭另一只。
“你让朕踩地上,岂不是又脏了?”她歪头轻笑,“卿真是不当心啊。”
“是……”他咬住下唇,轻轻应声,胸腔里的心脏一点一点地沉到谷底。
陛下说的对,她偏要这样,他奈如何?
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