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眼看着苏锦书皱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要不姑娘还是小憩一会儿,我听到新郎的声音就叫醒你。”
锦书一把把她拉过来,摘下金步摇,靠在她肩上。冬画搂着她,安抚地拍着,一如往常。
锦书拉着冬画的另一只手,小声说道,“我觉得,我们以后会过得很好,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吃饱穿暖,岁岁平安。”
冬画在她悄悄揭下盖头的时候,就看到她红妆俱乱,眼睛红肿,本想宽慰,却又见她此刻的话语虽柔,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冬画点头,“小姐一向说到做到。”
寅时梆子响过三巡,轮椅声碾碎满地月光。宁知远掀帘入内,只见丫鬟倒是正好躺在床上,新妇倚在丫鬟身上趴得东倒西歪,胭脂混着泪痕在腮边凝作晚霞残照。
宁知远不由得觉得好笑。
催促了洞房外的人都去睡觉,宁知远又摇着轮椅把内内外外都看了一圈,又收到吴越珩和何管家的消息,确认外围无人。
宁知远这才推开轮椅站起身,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把苏锦书抱到枕头上枕好。他叹了口气,拆了她的首饰,用红绸盖头垫着,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看着婚床上的俩人,想了想,既是贴身丫鬟,两人应该在闺房之内就同床共寝过吧?
他放下床幔,便转身坐回到轮椅上,摇着去了书房。
待他走后,室内重归寂静,床上的苏锦书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随后起身卸了残妆,撩起裙摆,发现月事如约而至。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二人便早早醒来,发现睡到一处,便一起发笑。马上两个人就开始害怕起来,冬画更是慌得不得了,一低头,发现床上的白喜帕上竟然沾了血。
“别担心,我来月事了。”苏锦书非常镇定,“算着日子是这两天,昨天起夜后洗了脸,顺便把衣裳褪了几层,还顺便脱了你的外套。”
冬画不免有些羞赧,“小姐,你对我倒好,那姑爷你怎么交代呢?”
锦书看着冬画,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姑爷昨天来过。冬画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就是口风不太紧,锦书有点担心她知道得太多,反而连累到她。
不一会儿,房间被推开,二人敛息摒气,听到轮椅的响动,床幔外传来清润却略带沙哑的声音。
“二位姑娘醒了吗?我们对对口风,免得一会儿母亲问及,不好交代。”
冬画用口型跟苏锦书说,“他跟咱们一头的!”
苏锦书会意,对她点了点头,便掩好两人衣服,刚掀起床幔一角,冬画扑通一下子脱兔一般跳下床,赶紧去找外套。
两人看着冬画,不由得笑了起来。锦书边笑边把床幔卷起,发髻垂堕,洗掉残妆后的面容恬淡清丽,眉目倦懒,抬眼看去,发现明月尚未隐退,斜光到晓穿过朱户。
锦书转头,对上宁知远柔和而探寻的目光,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和她记忆里的宁知远对比起来。
眼前之人,虽依旧眉目如画,温润似玉,却见眼底微染乌青之色,想必昨夜没睡好。唇畔淡淡的青茬隐约可见,他也长大了好多。
韶华悄逝,旧时少年添了几分成熟气度,比以前更俊朗了。
这可当真是惊鸿掠影的一眼,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宁知远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先问道:“姑娘别来无恙?”
锦书点点头,想了一下,把自己从美色里揪出来,说道:“我信里没有告诉你我的月事刚好是这几天,所以这白喜帕我染上了……”
宁知远笑,“我身体不便,还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没想到姑娘先有了主意,如此一来更好了。”
锦书点头,非常理解,演技直逼戏台上的当家花旦。
宁知远接着说道,“那我昨夜过来,发现锦书姑娘羞怯,又有……”
冬画看着宁知远望向她,便匆忙补充,“冬画,我叫冬画。”
“又有冬画,在一旁陪侍,便让其他的人去歇息了,掀了锦书姑娘的盖头以后,便同姑娘圆了房,由冬画守夜。”
苏锦书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话题结束便陷入沉默。冬画见状,扭过头去,移开狮子,窗帘半卷,开始铺设窗边的梳妆台。
月华终于褪去,斜光添上几分嫩黄。室内的气息开始流转,烛台上烛泪滩成一片片的红,红心正中的烛火被晃得摇曳不定,仿佛在与即将来临的白昼作最后的挣扎。
两人一时无言,纵有千言万语凝于喉间,却难以启齿。书信、圣旨、战事、装残、未了愿,往昔种种凝成万千思绪,如一团乱麻。
良久,宁知远笑道,“姑娘先下床吧,收拾收拾,天明了去见母亲。”
苏锦书闻言,点点头,披好衣服,绕过宁知远走向梳妆台。宁知远看着临近的一片红烛焰摇曳终息,余烬轻叹,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