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碎裂的,还有她和他之间的年少夫妻情谊。
此后,她幽禁长门,他端坐高堂,再不曾有过纠葛。
这一回,她亦是舍弃所有来求他,只不知他会说什么。
伴随着最后一道日影偏斜,膝下的地砖终于有了微微颤动,是宫车来了。
她理一理衣袖,跪得越发恭顺。
扈从的羽林郎远远望见,不由冷声呵斥:「圣驾出行,肃静回避!」
「圣驾出行,肃静回避!」
「圣驾出行,肃静回避!」
一声一声,仿佛轰隆作响的雷鸣,滚滚而至。
她不动如山,眼角只望见一双双皂靴似奔腾的马蹄,直踏到她的面前:「何人在此?圣驾出行,肃静回避!」
秋水闻说,缓缓抬起头来:「婢……长孙秋水,求见陛下!」
领头的羽林骑都尉本已抽出了节鞭,只待把这等不识好歹、不懂规矩的掖庭奴驱向一边,待得听到她自报家门,长长的节鞭猛地收回,几乎砸了自己的眼。
他站住脚,一时有些为难:「你……御道拦驾,可是大罪。」
秋水充耳不闻,目光定定看向他身后的龙辇:「婢长孙秋水,求见陛下。」
惯常不离君王左右的中常侍苏闻业已赶了过来,瞧见跪地的是她,不觉几分惊诧:「娘……秋宫人,这是做什么?」
「苏常侍,婢要求见陛下,求陛下开恩,准御医救治掖庭宫奴翠叶。」
「这……这……」苏闻同羽林骑都尉一样为难,他回首看了看丝毫没有停留迹象的龙辇,忙道,「秋宫人快请起,御道拦驾太过鲁莽,秋宫人有什么话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等不得以后了。」秋水蓦地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再等下去,翠叶就要没命了。」
「可你这般……就不怕没命吗?」苏闻惊惶,低声地劝告,「快,速速回去。」
不,她不能回去。
眼见宫车已至,秋水松了手甩开苏闻的衣袖,却趁他和羽林郎不备,顺着间隙便直冲到驾前,唬得随从的一众羽林郎纷纷架起长刀,几乎划破她的面颊。
便是这般也无法阻止住她,深邃狭长的御道中,只闻听她的声音如溅珠碎玉:「求陛下开恩,准掖庭开设患坊,准御医救治掖庭宫奴。」
华盖下垂坠着的帷幕,不知是经了风动,还是经了她的晃动,一摆一摆,微微露出内里君王身上玄墨似的下摆。
「长孙秋水,你可知你现在已不是皇后了?」
身为皇后,或可对上谏言,可区区一个掖庭宫奴,有什么资格来见他?又有什么资格对他的后宫指指点点?
许是多年未曾相见,印象中他的声音并不是这般阴沉冷漠。
又或许,他说得对,她早已不是皇后了,没有资格来见他,亦不再有资格得他温柔相待。
可是她的罪过她自己会承担,翠叶何罪之有,竟以至死?
「陛下乃天下之主,本该仁爱万民,婢是衣冠子,虽死不足惜,可是掖庭宫奴还有那么多良家子,亦是陛下子民,陛下怎可见子民有难而不施以援手?」
她重重跪在龙辇前,从飞动的帘幕中望出去,便可望得见她乌云一样的发顶,和那磕在石青地砖上蹭破了油皮的额面。
刘昶扣在膝上的手指微缩,半晌冷冷唤了一声:「苏闻!」
苏闻登时一惊,他跟着君王已久,深知这是君王动怒的前兆,不敢再掉以轻心,忙摆一摆手:「快将她拉开!」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秋水不管不顾,一味地长跪下去,磕着头求他。
只有这一次机会可救翠叶了,她不能让他走!
「掖庭令!掖庭令何在?快把她拉下去!」
苏闻急出了一脑门子汗,羽林郎们看着蹊跷,不敢对秋水太过动武。
掖庭令得了消息,冠带都未曾齐全便领着三两掌事宫娥急急奔至驾前,还不曾开口求饶,便叫苏闻堵了回去:「出了这等事,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干愣着干什么,快把人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