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是寒气没有完全消散的初夏走的,冬天来的时候,许少禹想她快回来了吧,山顶树的叶子,从无到有,从有到绿,从绿到黄再归到没有,它们知道他在期盼她的回来。现在是又有点毛毛热的初夏。她的头发更长了,瘦了很多,气色不是太好,从远处看,冷漠的苍白。从阮云下公交车的时候许少禹就看到了她。她的身影一下子打进了他的眼里,一阵刺痛。她穿着一件黑色细麻的复古长裙,宽宽的肩带显得锁骨很纤细,抹胸的边缘和腰封的边缘都绣着复古的花纹,裸露的手臂,闪烁着光泽。她一路低着头从路的边缘走过去,长长的头发结了个松散的发辫。许少禹迈不开步子。阳光强劲有力,他隐约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像一个失魂的人远远地跟着她,跟她进了饭堂。刚下课,打饭的人还不多。“嗯嗯,笑蓝同学,我要一份炒面。”阮云清了清嗓子,对着窗口的室长假装严肃说道。室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到阮云,举着夹子嗷的一声激动地跳起来。“云朵,云朵,是你!”“是我,是我,不是别人,”阮云大笑起来。“你这死丫头,回来也不打个电话,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变得不一样了。”室长激动得都想从打饭窗口底下爬出来。“师傅,我回来了,”阮云抬高视线和师傅打招呼,看到师傅一直笑着看着她们闹。“师傅,我给你和师娘带礼物了哦,等下回寝室打开行李箱再给你拿,太满了,我怕开一条缝就会爆炸。”阮云皱皱鼻子说道。“还是那么调皮。”师傅举着饭铲,笑着指指她说道。“室长,怎么没看到曼梅。”阮云问。室长从里面往前看了看,“在地啊,肯定到后面去了。”阮云回头看了看饭堂的人逐渐变多。“室长,我先回去了,等会带一份炒面回来我吃,这段时间想到我就流口水。”“好的,你先回去,等下人多了,你在这影响我的发挥,今天晚上我们聊个通宵。”室长笑着像赶蚊子一样挥着夹子。“师傅,我走了,”阮云把头凑近窗口对师傅喊道。“好的,等会叫小梅带炒面给你吃,师傅给你多多的肉,看你都瘦了。”“谢谢师傅,”阮云笑着对着师傅敬了个礼。“打一份炒饭。”有人来窗口了,阮云对室长做了个鬼脸,猫着腰像做贼一样向最近的门快步走去。许少禹竖起耳朵听她和她们寝室的人说着话,想起最早的时候他看到她和室友找这个窗口的男生说话的景象。现实和回忆交织在一起,让他很恍惚。他的阮云,又熟悉又陌生。他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远远地跟着她到女寝,看她间或出现在楼梯的转角窗格中,到了她们的楼层,他又看向她们水房的窗口。很久很久……直到去打饭的女生越来越多。“是许少禹,他来找谁。”他回过神来,听到离他最近的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在小声说着话。他有点心慌,赶紧转身往来时的路快步走。回到寝室,冲了个澡,换衣服,刮胡子,做完这些,他有些茫然地眺望着阮云寝室方向,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夏季天空中最为明亮的一颗星星,在渐黑的夜色幕中发出熠熠的光芒。他定了定神,拨通阮云寝室电话,“嘟……嘟……”随着电话的声音,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喂?哪位?”电话里传来她室友a或b的声音。“……,找一下阮云。”“哎哟,今天找她的人可真多,都这么灵通啊,她不在,”“谁不在啊,”许少禹心里一阵惊跳,他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声音。“你啊,你说过的今天哪也不去的,只开姐妹派对。”许少禹紧紧地捏着手机,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声音。“那你总要让我听听谁打来的,今天没几个人知道我回来啊,”“不给,不给,见色忘友的家伙,”“唉,安东,我保证不出去。”许少禹的嗓子梗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不行,你是惯犯了,出尔反尔——”听到电话呼啦啦的声音,话筒砰砰的声音。嘟嘟嘟,电话挂断了。许少禹握着手机的手一片潮湿。再打,电话就一直是忙音。他下楼,往情人湖的方向走去。去喊她,她会不会下来?不知怎么的,他有点不敢。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从亭子里沿着红砖小路走到她们寝室门口再回头。这条路他们走了很多次,他想抓住点稀薄的勇气。心里难以平静,一会儿烦躁一会儿激动一会儿伤感。第十次按亮手机的屏幕,检查了一下手机的音量。,!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是满月。——明天肯定有大风,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看,有云飘过来遮住月亮。————————明天,一定要见到她。慢慢打开手里捏的画本,就着朦胧的月光,一页一页翻看,每一面都有不同的她。每次很想她的时候,会把她给他拍的照片拿出来看,想像她当时的样子,然后下笔。不知不觉,已经厚厚一本了。“铃铃”电话响,他手忙脚乱地差点手滑把手机扔下地。“喂?”他的声音有点不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那个窗户。“你怎么还没回来,”传来小黑的声音。快毕业了,室友们当老师的当老师,当教练的当教练都各奔前程了,因为老师还有一个活动没有收尾,他和小黑自告奋勇留下来帮他。他和小黑也有私心,学校这边有点偏,多多是留守的老人小孩,不过这两年因为学校扩招还有些别的原因,这边开发得很快。他们想先租一个大点的场子开个管孩子的地方,孩子有人管,学校的大学生有地方兼职,一举两得。“寝室都门禁了,你在哪儿,大禹?”没有听到许少禹回应,小黑继续说下去,“我刚从小雨那里过,她说今天下午都没看到你,怎么,不会是哪个狐狸精勾住你了?”“没有,”许少禹抬头看看四楼水房的窗户,走廊昏黄的灯依稀透出来,心里旧旧的,暖暖的。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没有缺憾,并且感觉温暖。“没有就快回来,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什么,我一个人在寝室寂寞得要死,讲话都有回声。”小黑大声嚷嚷。“嗯,回来。”许少禹简短的回答然后挂断电话。空气变得些许的冷冽,水气也变得更重了,远远地看到亭子边上黄黄的地灯边上升腾起了一阵雾气。等会要下露水了,露水大的时候就像在下雨。那天,也是在下雨的……:()鱼背上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