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霞色西褪。
梁州军军纪严明,出去巡逻的士兵也好,前去探查敌情的斥候也罢,若非情况特殊,平素断不会这么晚了还在外逗留。
宋怀泽问道,“他们带了多少人?”
“三十多。”
宋怀泽闻言,一向温润的气质忽而阴沉下来。茂平瞥见他眼底的深沉,觉得他周身气息都凛冽了几分。
他毕竟是走过尸山火海的人,平日里的平易近人是出于礼貌和教养,可此刻心中一急,浑身上下便多出几分阴骘来。
山中常出没野兽,可野兽不至于将他们一行人拖上一整天,除非是有什么别的情况,难道是遇上了羌人?
思及此,他脑子第一反应点人随他上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阿玉性子沉稳,行事比他还要周到,若真是遇见羌人,她知道孰轻孰重,自然会想办法让传信回营的,且梁州军日日都派将士在附近巡逻,羌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就靠近大营。
可若是遇见野兽,他们带的人也足够了,更不会被拖这么久,只能是遇到了其他的事耽搁了。
正在权衡是再等等消息还是即刻派人寻找的时候,大营外突然传来一阵铁骑声。
“军医!军医呢?!”
齐尧冲在最前面,马背上还趴着个鲜血淋漓、瞧着几乎都不像人形的“人”。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几乎被血浸透,两臂无力地向下垂着,头发乱蓬蓬地遮了脸,许是身上的伤实在是痛得难以忍受,在半睡半昏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齐尧招呼身后的将士把人扶到担架上,自己也匆匆下了马,只是下马的动作略微僵硬,显然腿上也挂了伤。
茂平见此行回来的人之中没有宋玉昭,正想开口询问,便见宋怀泽已经焦声问道,“齐校尉,这是怎么回事?阿玉呢?没和你在一处吗?”
齐尧记挂着那人伤势,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更别说留意宋怀泽的话了。
他一边跟着几名军医往前走,目光还不忘四处寻找孟元修在何处,走出好远才极为敷衍地摆摆手。
将士们见着情形也有些慌乱。奈何齐尧是个急性子,他面上瞧着火急火燎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人也是干着急,一个个忙前忙后跟了上去,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着。
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宋怀泽还能沉住气,如今见他这样,宋怀泽和茂平便更心急如焚。
宋怀泽沉着脸道,“茂平,随我去山上找找。”
“不必了——”
几匹骏马嘶鸣一声稳稳停在他们面前,宋玉昭将马缰递给茂平,冷声问,“齐校尉和带回来的伤患在何处?”
她袍角和袖口都带着血迹,面上忧色重重,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在脸颊间凝成一团水雾。
“齐校尉将人带去医治了,”宋怀泽见她无事,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手指了指齐尧带人离开的方向,“他伤势不轻,怕是情况不太好。”
“可不是,从昨天夜里拖到今日,光是血都流了那么多,都怪我,要是早晨早点想起来他,咱们早点将人救了回来,也不至于后来又碰上那群野兽,耽误了救治时机。”
曲咏万分懊恼地说完,宋怀泽和茂平这才发现他竟也在此。
“阿咏?你不是在幽州跟着你舅舅吗,怎会在这儿?”
宋玉昭心急如焚。
来不及细说了,她打断宋怀泽,“兄长,事态紧急,耽误不得了,此事过后我们再慢慢同你说,先随我去找齐校尉吧。”
茂平见状恐耽误了正事,便将原本要对宋玉昭说的事又咽了回去,牵着马缰静静看他们二人匆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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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案上和塌前都点了灯,微微烛火映照出床榻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军医怕挪动后出血更多,就隔着担架将那人放在褥子上。
他口中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身子却一刻不停地扭动抽搐着,像是痛苦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