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的一幕过去一会儿,才有人发现杨桉的不对劲,大大小小的几张脸瞪大了眼睛,六神无主的看着她,更不敢动她,没人敢上前帮她。
把舅舅喊来时,杨桉慢慢的缓过来,面色潮红,脸上都是由于疼痛流下的生理性泪水,以及蒙头的湿汗。
她在舅舅背上乖乖的趴着往家慢慢走,从舅舅肩膀往下望,脚下一颠一颠。
她的视线平稳看过去,碎石铺出的小路,路边的道路上都是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偶尔会有杂草从碎石里抽出新芽,又细又小,永不垂头。
“啪”,舅舅的脚步踩上去了!
杨桉赶紧转过头,看看那棵小草怎么样,好像没事,压塌的叶面,边沿部分虽然被踩烂了,但是又立马舒展开来,等风等雨等太阳。
舅舅察觉到她的动作,停下来偏着头问:“不疼了吗?”
杨桉转头,看着舅舅侧脸高兴的说:“不疼了,舅舅,你放我下来吧!”
舅舅转头继续走,舒了口气,笑着对她说:“再背一会,要到了!”
杨桉顿时又靠在舅舅的肩头,咯咯咯的发笑:“好耶!”
耳边是舅舅走路时的轻喘声,杨桉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小伙伴们看她的眼神比看到那个女鬼还要害怕、惊悚,都被吓呆了吓傻了。
杨桉就开始慢慢习惯于那种打量的眼神,性格越来越安静,把自己藏在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过外界注视,躲过自己应对时的无措,躲过自己的内心懦弱渺小。
从那天以后,就经常看见刘女士翻着那本她从小就见过‘儿童心脏病三百问’,很老很老的一本书,都算不上书,就是一个科普小册子,刘女士把它翻到脱页,边角起毛。
先天性心脏病的发病是不确定的,运动、惊吓、受伤都有可能,杨桉此前也有过疼痛,可是缓过一两秒的就会和平常一样,很小时疼了就会和妈妈讲,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因为基本没什么影响。
动脉导管未闭的蛰伏期可以长达20多年,人越大致死率越高,导管未闭的口子随着年龄的的长大,身体不断发育,也会长大,本应该流向主动脉的血液会有多余的流向肺动脉,造成肺部负荷加大,而一旦遇到心脏接收到身体或者大脑处于兴奋、剧烈运动的应激反应信号下,心脏就会带动血液流速加快,所有不确定的事情都会发生,就是埋着的雷。
杨桉觉得没什么,那疼痛虽然会有发生,但是好像融入了生活,因为比起她玩过头时摔倒的流血伤口来说,简直就是无关痛痒不值一提,转瞬即逝。
而后过来一段时间,刘女士宣布,他们要去省城做手术,地级市一类的地方还搞不定她的病。
风雨无阻她也要去,蛮横专制不讲理。
杨桉听到其实是高兴的,她从来没出过远门,爸爸做了一点小生意,慢慢的也就在这里扎根了。
生病没多大事,关键是可以不用上课、可以看外面的世界、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一想起来心中就是止不住的激动。
她还不了解妈妈看她兴奋的眼眶下,一闪而逝的哀愁,对于普通的家庭,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安稳、平凡,是无数家庭的缩影。
可是一旦遇到重大的事情,譬如杨桉这样的狠角色。
生病后上手术台第一件事是病情,压在头上的就是:钱。
一个永远都绕不过去的问题。
所以她心脏病的时候,爸爸在家里筹钱,哥哥正在高三,马上就高考了。
杨桉是个难题,开始第一次拷问这个家庭。
小时候生病还是挺好的,她什么也可以不懂,对于手术后回家爸爸每次看她的眼神,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杨桉都能打马虎眼一样的混过去。
小孩子是不会有悲伤的事,忘性也快。
渐渐长大,变得懂事,杨桉对一切习以为常,因为事实和道理就摆在你面前。
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长大就越会明白爸爸当初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杨桉能明白。
所以她珍惜着一切,逆来顺受,基本给她什么就会接受什么,不会提出异议,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强。
而且她能感受到妈妈的强势专制,哥哥的极力维护,爸爸虽然温吞不善于表达,但是她是被保护着的,她从来没有被人放弃过。
出事后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是想解决办法,是她自己疑心想东想西,最没有能力却最想的远,那些没用的想法也只是憋着,偶尔倒出来反嚼。
所以更要快点好,把看得见的东西化为倒逼,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逼着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