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源娶妻的夜里,王逢年并未盛怒,他只是在他娘的灵堂里枯坐了一夜,守了他娘最
后一夜。
第二日闹得满城风雨。
他先是迁了他娘的坟,从陈家祖坟一路逢街过巷,在众人瞩目中运回到王家祖坟里去?,没有人知道他如何说服王家人的。
再是改母姓,族谱除名,正新婚的陈同?源大怒,族老也不?同?意,这?件事僵持了很久,甚至他把王逢年告上了衙门。
闹了整整三个月,衙门包括镇长也无法,陈同?源一桩桩一件件的恶事,逼得他们?站在了王逢年这?一边。
那年衙门的黄册表册追回来重新做,路引、渔船凭证等等全都改换姓名,同?时督促陈家族谱除名。
王逢年自己单开了王家一脉的族谱。
这?件事简直让整个海浦都为之震惊,沿街巷尾都在传,哪怕时至今日,有人可能不?认识船老大王逢年,但只要一说起,迁坟改母姓的,必定全都知道。
王逢年想起他娘,打心底里看?不?起眼前肆意辱骂的陈同?源。
他不?想回家,也懒得听陈同?源叫骂,转身出了巷子?口,让王良别跟上来。
王逢年很少有这?样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人群吵嚷,他却特?别安静。
走了很远,直到有人叫他。
他回过神,难得征仲。
江盈知笑盈盈看?他,朝他招招手?,“王老大,怎么你一个人,要不?要来吃点干煎黄鱼?”
王逢年也回看?她,然后问,“要钱吗?”
他又没带钱,他的钱袋子?总不?在他身上。
江盈知愣了下?,钱多多的人还要吃白?食吗。
不?过她也没在意,“我请你吃啊,反正小黄鱼也是你昨日送的,我吃不?完,便拿来干煎了。”
“那淮盐很好?用,等会儿你尝了就知道,我没辜负小黄鱼,也没辜负盐。”
王逢年笑容淡淡,“你用得上就好?。”
江盈知说:“盐在哪都能用得上啊。”
她回头看?了眼摊子?上的桌子?,全都坐满了人,再难挤出一个位置来,想了想说:“你坐这?里成不?成?”
那是一张小桌,江盈知用来放调料的,她坐下?来煎鱼的时候,就能顺手?拿来用。
她把调料放回到案板上,擦了擦桌子?,叫王逢年坐这?。
“是小了点啊,”江盈知摸了摸下?巴,不?管她和小梅,或者再加个陈强胜,体形都不?算大,坐这?张桌子?旁,高度正好?。
但是王逢年一坐下?,显得这?地方都拥挤起来,而且他只能端坐着,不?然脚没地方搁,明明宽敞的地方,也变得很局促。
他人实在高,又很壮实,这?样坐那确实很好?笑,不?过王逢年倒也不?在意,出海的时候比这?更?逼仄的地方他也待过。
但他坐那,小梅有点怕,偷摸拉了江盈知问,“这?是船老大?我瞧着像带刀的水师,还有那种?到海盗窝里去?做哨探的兵士。”
小梅对这?两种?人有着天然的畏惧,江盈知差点没笑出声,陈强胜也是一脸无奈。
“小梅你去?那边忙吧,等会儿黄鱼煎好?了,我叫强子?哥来拿,”江盈知推推她。
两人反正都离得远远的,只顾着摊子?上吃饭的食客,没靠近这?边。
王逢年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倒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桌子?上那一圈木纹。
江盈知走回来,夹出点炭继续生火,拿过一盘腌制过并开背的黄鱼问:“今日到岸口看?乌船吗?”
两人不?大熟的时候,江盈知就会没话找话,哪怕随便说点什么,不?然她会觉得气氛很奇怪。
她在鏊子?上倒油,又轻提缠了布的把手?,晃一晃,等油热起来。
王逢年坐她侧前面,正好?能瞧见?,闻言便也坦诚地说:“出来散散心。”
“那你可算来对地了,吃这?个干煎黄鱼,正好?给你解解心焦,”江盈知立马接话,她倒不?觉得船老大有钱威风,就万事不?愁了。
相反在她看?来,应当是所承受和吃过的苦都要比旁人多上几分,什么都不?会随便得到。
只她也不?会问为什么烦心,就笑笑说:“等会儿你听听,大家吃了我这?个干煎黄鱼后,说的是什么话,就知道我没在胡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