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胡牌还要请吃饭,你这算盘打得精。”谭碧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弄弄鬓发,甚是娇嗔。
“你要赢了我请客,行不?”
谭碧笑而不语,出牌。
“徐老板?”谢弘祖看向下一个。
“我不一定有空,”徐志怀道。“厂里还有事没处理完。”
“徐老板大忙人。”轮到贺常君出牌了。“工厂日夜不停地转,是没空。”
谢弘祖轻笑。“贺医生前几个月是不是给劳工做过义诊?”
“十几家诊所联合起来办的一个活动。”贺常君云淡风轻。“我凑个热闹。”
这时谭碧打出一张牌,贺常君正要吃,谢弘祖喊一声碰。
苏青瑶看向谭碧,她笑得有些僵,显然刚才是有意喂给贺常君的。
“贺先生医者仁心。”徐志怀说。
贺常君冷声道:“没办法。日商不守中国的工厂法,也只能我们当医生的做慈善,总要管一管,细菌可不长眼。”
他话里有话。
徐志怀听了,当着几人的面,点烟,不紧不慢地吸上一口。“劳工法······贺医生,我们没这个命,晓得不?”
他无名指戴婚戒,抽烟时,银闪闪的一圈地在唇边微微闪烁。
贺常君嗤笑,不说话,背后于锦铭回来了。
“你们聊什么呢?什么就没这个命了?”他看看贺常君的牌,替他打出一张。
“讲咱们中国人没福气一天只干八小时。”谢弘祖虽是调侃,但语气明显客气许多。“的确,要不然说中国人最能吃苦。”
“是嘛?”于锦铭挑衅地笑。“我怎么觉得是谁见不得穷苦人过好日子。”
谭碧眼看这几个又要掐起来,连忙打圆场:“于少就爱开玩笑。”
徐志怀打一张牌。“花家里的钱,没感觉,正常。”
“那也没害着谁。”于锦铭说。“刚巧,碰。”
徐志怀冷笑,香烟夹在指缝,一点猩红的火星蚕食着青黑色的烟丝。苏青瑶偷偷瞧去,只觉心脏被灼烧出一个小口,又像结了灯花,正随着烟头的黑灰,徐徐往下落。
他翘起腿,弹走烟灰。“小少爷,不干活,难道大洋和银角子,会跟雨一样无缘无故从天上掉下来吗?”
说罢,他把牌哗啦一推。
自摸胡了,胡的六九饼。
“时间不早了,回家吧。”徐志怀望向苏青瑶,勾勾手指。“有空再来玩。”
第六十九章惶然(下)
苏青瑶坐在原处,直勾勾盯着他,但不说话,藏在桌下的小手暗暗攥紧谭碧的胳膊。
“不要叫我说第二遍。”徐志怀道。
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是一种经过了粉饰的冷峻。
苏青瑶望着,手脚一阵阵发冷,心却在胸膛里滚热地狂跳。突突突,突突突······好像一张嘴,心就能跳出嗓子眼,蹦到外头,在牌桌上继续跳,跳到稀巴烂为止。
她知道他是真动气了,不是在装样。可正是因为这样,叫她更想与他斗一斗,激怒他,告诉他不是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让他也——忍一忍!
“不要。”苏青瑶开口,声音仿佛两颗玉珠落入绒布,虽然含混,但足够对面听清。
徐志怀的眉头紧缩了一瞬。
“我和阿碧约好了,明天去南市玩,改不了。”她按捺住狂跳的心,继续说。“要回家你自己回,反正我不回去。”
徐志怀悬停半空的食指与中指,慢慢收回,右手握拳,搁在桌面,左手指缝夹着香烟,灰朝下落,青烟笔直地往上升。
他垂眸,无声地笑了下。
谭碧见状,把面前的麻雀牌一推,笑着说:“哎呀,着什么急。徐老板,咱们不如再打一轮?时候还早呢。”
她边说,边站起来,伸长了胳膊,想要把徐志怀跟前的牌拢到桌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