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康大宝两世为人,尽都出身贫苦而养出来的寒酸做派截然不同。康昌懿虽被费疏荷教养得很好,但其在举手投足之间,还是难免透露出些衙内味道。
康大宝当年做游商时候,最厌恶的便是那些大家衙内、大派真传了。一个个皆是眼高于低、目无余子的模样,看着便令人生厌。
明明是自己的种,长出来却没有土气,反似被一团粉面包裹着,康大掌门对此自是不喜。但奈何费疏荷于教养子嗣之事上头殊为强势,而前者又无有闲暇管教,说起话来自是硬气不能。
但见康昌懿此时昂阔步,迈到讲台正中,虽是照常行礼,以示谦逊,但目中那丝自矜之色,却是难以掩饰。
“今日讲清心咒,诸弟子随我念来‘无有相生、难易相成。’”
康昌懿话音刚落,余音绕梁,坐在侧的野瑶玲并未跟着开口,只是手持金杵、轻敲大磬。磬声悠远,携有空明之感。
诸弟子听得磬声入耳,方才手捧经卷,长声吟诵。
“无有相生、难易相成”
“份与物忘、同乎浑涅”
“份与物忘、同乎浑涅”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经课这一门课业,在许多小门小户中并不常见。但重明宗当年便算只剩下来三个人了,也未有停了这项课业,坚持到现在,却也能见得一些成果。
至少弟子们的心性在同侪之中绝难算得上差,
便连向来难说好听话的费南応闻听过此事之后都说,只看康大宝将这一件事做得好了,后者便能算得上云角州内少有的明白人。
康大掌门许久未听得稚子诵经之声,此时也觉被一股清气浸入灵台。只瞬间,他只觉空明净性,先前因混元葫芦生变而燃起的那股烦躁之气都已消散许多。
过了半个时辰,随着野瑶玲敲响最后一记大磬磬声消逝,经堂内的诵经声方才停止。接下来便是答疑之时,诸弟子修为尚浅、见识也低,有些问殊为幼稚、甚至足称可笑。但康昌懿却是未有半点含糊,一一解答。
康大宝在旁看得微微颔,须知道这些弟子们所言虽是粗浅,但却是冗杂繁琐非常,其中有些问题,便连他们自己都难言述得清。
但康昌懿却可将其抽丝剥茧、掰开讲清,足见其底蕴之深,却非寻常同门能比。
可见他性子虽孤傲,但本性尚可称得“纯良”二字。
“这一点他倒是类其父。”康大掌门心头微微赞道,但见一旁的野瑶玲目中也对康昌懿露出赞赏之色,更觉畅快。
正当他放心要走之时,却意外看见一个不自藻饰的身影也来到了此处。
“裴师弟,你出关了?”康大宝语气惊疑,依着他所想,裴奕此时,应还在为灵气化液做着准备才是。
裴奕同感意外,旋即露出笑来,他先不答话,反出声问道:“掌门师兄也在?怎么在自家经堂外头,还在遮掩身形?”
“哈,”康大掌门打个哈哈、未有作答。
裴奕也不追问,又开腔道:
“师弟忝为宗门传功长老,却是长年闭关,久未视事。是以师弟这次筑基之前最后出来一趟,想着先将师兄托付做得好了,再做闭关打算。师弟先前观掌门师兄眉宇间似有愁色,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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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有一桩,却不好与师弟讲、也不好与任一人讲。”康大宝倒也干脆,直言说道。
裴奕却是毫不意外,修行人修行到如此境地,又有几个人心头未藏有什么所谓秘密的,这再正常不过。
其实大部分修士眼中的所谓“秘密”、“机缘”,在诸多高修看来,也不过是泯然于众之物,唯有他们将其当做宝物。
裴奕未有去猜是不是康大掌门身上才经历过所谓奇缘,只是细声言道:“那便回师兄小院,咱们手谈一局,说说闲话,也好令得师兄稍感快慰。”
“哦?”康大掌门面上意外之色更浓,自家人晓得自家事,裴奕有多懊恼与自己对弈他可是清楚得很,今日怎么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