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的指尖微凉,本是缠绵的紧绕,此时缓缓松开。
“什么事?”
不多时,谢衍袖摆轻拂,在殷无极掌心放了一枚灵石。
“这是……”殷无极一握,能够感知出灵石的尖锐棱角,这是一块上品的灵石。
他再看去,谢衍手上亦握着一块灵石,与他相差仿佛。
谢衍淡淡笑道:“我想给别崖看的是,两枚同样坚硬的灵石互相碰撞,会发生什么?”
说罢,谢衍握住灵石,与殷无极那枚电光火石间相碰。
他那枚灵石最尖锐的棱角,重重地擦过另一枚的锋刃,好似要剖开对面。
一触即分。
两枚灵石互相切割的地方,各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殷无极看着灵石上不可逆的深深伤痕,静了片刻,他立刻懂了谢衍的意思。
“两败俱伤……”
他低声道,“圣人是想告诫本座,以北渊和仙门当前的实力,倘若起了摩擦,互相消耗,最终没有谁是赢家。”
“战争,何种时候可以作为有效筹码?”
谢衍道:“一是战争仅用于威慑,没有真正发生时。二是实力数倍于对方,可以极快地碾压战局时。”
“这是基于理性,而非基于情绪的判断。”谢衍的声音如流水,稳定而平静。
“天道结界偏移,是仙门的错吗?不是。是北渊的错吗?亦不是。既然不是我等的错,为什么要崇尚争斗,彼此消耗,为这种突然而来的矛盾买单?”
“事端乍起,我们都措手不及,但能坐下来谈,就说明我们当下没有开战的欲望。仙魔已经平静了许多年,是盟友,而非敌对。”
月光如水,谢衍的漆眸里盛着一轮满月,凝视他同样幽深的绯红色眼眸。
“事情没有变得更坏,别崖,我们还有更多空间与时间来腾挪。”
殷无极此时能耐心地听完谢衍的陈述,不将个人喜悲置于利益至上,说明他早就是个成熟的君王。
“圣人真正的态度,本座知悉了。”他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在五洲十三岛的牌桌上,这对师徒,演绎的都是“至尊”的角色。
既然是别人眼中的至尊,台面上一圣一尊,当然谁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但是,圣人现在还没有领会,本座最恼怒的点在哪里。”
殷无极话锋一转,将还被握着的手缓缓收回,收拢至广袖中,他学聪明了,不让谢衍有以情动人的空间。
“请陛下赐教。”谢衍见他肯开口,当然愿意聆听他的看法。
却不料,殷无极向他讲述的,并非是仙魔的争端,利益的权衡或是魔宫的条件。
“被卷入那场争斗的死难者,是一名没有修为的普通魔民。他叫做张崇明,四十二岁,住在启明城外围的张家村,家中有结发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
月色像是流萤倾倒,缓缓地浇在繁花之中。
此时万籁俱寂。
仙魔两道的至尊共坐亭间,一人讲述,一人倾听,听一个很不起眼的凡人蜉蝣般朝生暮死的一生。
“由于是启明城下辖,我吩咐了柳苍穹,要将他的白事办的足够体面,还要亲自送去魔宫的抚恤,保证遗孀和孩子的生活。”
“在来与圣人会面之前,我变化成路过的少年,去了一趟张家村。我很想知道,被无辜卷入的张崇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天的谈判桌上,仙魔两道的精英彼此对峙,冷嘲热讽,死咬着利益不放。
所有人的眼里只有数字。
伤亡也是一种数字。
零或是一,或许是成千上万,那都是一串数字。
或许,在修真者的眼里,虽然都建成了足够稳定的秩序,在其约束下,他们要保护凡人性命,却潜意识地将凡人的一生当做易逝之物,不值一顾。
能够代表仙魔两道的修真者,也都是站在顶端的天之骄子。没有人去听一听死难者的名字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