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看见李子璇坐在大厅的门槛上,屋子里摆着一桌饭菜,只等着裴初回来,虚岁已经十岁的小孩一看见自家兄长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一颠一颠跑来抱住裴初的腰,委屈道:“阿兄阿兄,你今天去哪儿?”
他拽着裴初的衣领往上爬,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赖着他,裴初便也将他抱在怀里,只听他凑近自己耳朵和自己说着悄悄话,“阿兄,你是不是要去打仗了?”
李子璇其实经常能听李策说起过打仗,毕竟以李子璇好武的性格,比起科举,他更适合像李策一样去做个武将,可偏偏他还小,偏偏向来文弱,意懒心慵的长子冒出了头。
小孩天真无邪的问他,“阿兄,打仗好不好玩?”
林长青脚步一顿,皱着眉头从裴初手里抱过了李子璇,“不要问你阿兄这些话,你阿兄也还小。”
裴初突然就笑了,好像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此地,才真正有了某种归属感。
“我会回来的。”晚风轻起,一家人走进屋,烛影深深,带出少年情不自禁的承诺。
***
居庸关是大燕北境的一处险隘,原本依据地理位置,无论北狄如何硬攻,也该攻不下这处关城。
然而这次北狄带兵的有三位皇子,其中一位四皇子,年纪最小却机勇过人,能力出众。面对哪怕只驻扎了一万人,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居庸关,他在与燕军守将一番试探后,便示敌以弱,佯装败逃。
居庸关的守将心性傲慢,见北狄带军的将领只是一个黄毛小儿,更是轻敌,不顾部将劝阻,看到对方逃跑时便下令部队全军出击,追击诈败的北狄军。
在此中途还俘虏了几个北狄士兵,经过严刑拷打却被对方故意放的假消息蒙骗说北狄内部有人叛变,这才致使北狄慌忙退兵。
居庸关守将闻言更是兴奋,信以为真,一路追杀妄想趁此机会活捉了这位北狄的四皇子,却不知在北狄早已设置好了陷阱,只等他自讨罗网。
居庸关守将进入埋伏圈后,被其带出来的那一万兵马,死伤大半,然而对方却并没有赶尽杀绝,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北狄故意放开一道口子,使居庸关守将逃回关中。
不想却是再次中计,对方早已安排人佯装混进了队伍,跟随部队入了居庸关后,便在当晚从内部打开了关门。被誉为天险的居庸关就这样落入敌人手中,自此整个大燕的北境,也几乎都沦陷在北狄的铁骑之下。
就这么个当口,北狄还假惺惺的派人来和亲,而那份和亲书也正是这位北狄的四皇子——单于逊派人送来的。
书中思慕之情溢于言表,言辞恳切,仿佛一片用情至深,而事实上,谢庭芝压根不知这位四皇子何许人也。而对方想来,也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情真意切。
毕竟这份和亲书一送过来就挑起了蒋谢两家的矛盾,一不小心便会引来本就朝局不稳的大燕内乱,让人有机可乘。哪怕到最后大燕真的同意谢庭芝出来和亲,那无疑也能让他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这一举措,可以说是深谋远虑,到最后无论怎么选都是不亏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半途中,还能杀出一个裴初。
三个月赢下一场胜仗,这对于已经陷入一片险情的边境来说,无疑是难于登天,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能不能打赢都很难说。
偏偏少年人大放厥词,不知死活,没几个人信他的,所有人都觉得那只是谢家和秦家推出来当刀使的一个倒霉蛋。
而这个倒霉蛋还是与秦家隔了几房的表亲,秦麟还记得当年杏花树下的偶遇,少年伸手接住因为顽皮跑到树上差点摔下来的弟弟。
对方的身法和动作,使他记忆犹深。
只可惜这些年来两家虽然也有所走动,秦麟和裴初也有过短短数面之缘的接触,但关系始终不咸不淡。
毕竟这些年里,裴初一直借着养病深居简出,在京城子弟圈子里,始终都是个默默无闻的存在。
却不想这一次,他敢在太和殿上站出来,立下一纸军令状,替父从征。
***
临到出征之前,秦麟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这位林家表弟。
对方依旧是一身倦懒的青衣,站在院子门口,一边听着林长青不厌其烦的叮嘱,一边逗弄着怀里因舍不得他而哭闹不止的李子璇。
李策站在门口望了望,最后拉着林长青的手说,“好了,琅儿该走了,别让三郎等急了。”
秦麟是听了秦宇的嘱咐提前来接林子琅的,看着一家人在门口依依惜别也没有打搅,不声不响的牵着马等在一边。
裴初放下李子璇,从林长青手里接过包袱,林长青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却在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身子弱,入冬以后一定要记得加衣,我给你缝的两件大氅,切不可忘记穿。”
林长青的针脚功夫算不得好,可又怕外面卖的衣服不暖和,在出征前连夜赶了两件大氅,鼓囊囊的塞进了裴初的包袱里。
裴初点点头,晨间曦光照在他的眉眼,不见一点不耐,见李子璇还拽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手,想了想,无奈哄道:“等你十岁生日的时候,阿兄就会回来,哭什么呢?”
“真的嘛?”
李子璇鼻涕眼泪流到一块儿,一边擦一边抬头泪汪汪的盯着裴初,裴初面不改色,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替他擤了一把鼻涕,挑眉低笑道,“真的。”
李子璇生日在五月,如今七月底,也就是不到一年他便可以平定北境战乱。
真敢说啊。
秦麟拽着马疆,微微侧头,一时不知他是在哄孩子还是在认真的,等他转过身来时,却见他薄唇淡抿,目若点漆,笑得恣意又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