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的燕深,好似按住了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言惑语,心魔的目光望着台阶上的裴初,他告诉江送雪说:“将他占为己有。”
江送雪指尖很冷,就像寒山上积年不化的风雪。可是这风雪触及少年,好似轻而易举的便被融化,化成缠绵的春水。银灰色眼眸深深映着少年的脸,好似风雪里遗落的月光,凄清惆怅。
曾经,江送雪亲眼看着燕深一步步走到无路回头,走到魂飞魄散。如今他死而复生,江送雪失而复得,仙尊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将他拉回正轨,护他一个平安顺遂的人生。
然而
眼前的少年突然轻笑出声,笑声越来越清脆,也越来越讽刺,他的胸腔震颤,肩膀在抖,捂着肚子好像听见了什么十足可笑的笑话。
“大师兄你真虚伪。”
他伸出手指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顺便撇开了江送雪带着寒意的手掌。
他轻轻抬头,目光不知是看向了天上明月,还是江送雪身边那道旁人无法看见的虚影,他嘴角一扯,轻轻开合,“修道忘情的仙尊,原来也会生出心魔?”
“更没想到师兄的心魔,竟会是我?”
第147章回穿仙侠·二十六
江送雪的心魔是燕深,曾经的那一身黑衣风姿卓绝,被他深深藏在了心里。可自燕深死后神魂覆灭,天地间再无处能寻他的身影,于是思念化作心魔。
江送雪从前不懂情,等到真正懂得时已然失去,于是因情生魔,相思入骨。
被裴初撇开的江送雪轻轻咳了一声,气血翻涌,喉头哽动,唇色被染成殷红。他向来颜如白雪,清冷自持,此刻那点红在他身上显得如此迥异突兀,好似是一片常年寡淡的冰雪,终究被上了颜色。
心魔是燕深的样貌,形态与曾经的燕深别无二差,他缓缓走近,攀住了裴初的肩,月色下他的身影似虚似实,头一次在裴初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全貌。
这是一种很稀奇的体验,裴初微微侧头,有些慵懒的打量着他。黑衣俊朗,丰神如玉,身穿执刑司的弟子服,与他曾经一模一样的面容,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找到你了。”
他嘴角一扯勾着笑,偏执的神色倒是与曾经的燕深极像。他旋身绕到裴初的身后,指尖划过他的喉结与下颔,心魔的举止比江送雪放浪得多,带着毫不掩饰的露骨。
他本就诞生于江送雪心中对燕深的思念,思念到了极致便有了欲,越是压抑欲望越深,他曾经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江送雪的沉堕,妄想将仙尊取而代之。
而如今遇到燕深,他的执念反而更深。
唇畔亲昵的擦过裴初的耳发,黑衣心魔在他耳边呵气清吟,“天地昭昭,以汝为镜。”
“我们合该融为一体的,不是吗?”
他揽着裴初,不知道揽的是欲,是念,还是自己。这一幕在月色下甚是荒唐,可白衣仙尊一动不动,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往日里总是会刻意压制心魔的仙尊,这一次像是选择了纵容。
裴初转回了头,他一身红衣似血,墨发在清风中微扬,他嘴角还噙着一抹讽刺的笑,伸手一拉,就将心魔拉到了身前。他轻轻捏起心魔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
“原来在大师兄心里,我当是这副模样”
他声音里有些怅惘,又有些自嘲。
于曾经的燕深而言,江送雪是他心中一片凛傲高洁,从始至终都无法触及的孤雪。他仰慕,渴望,憧憬,爱戴,偏执的想要得到的他怜惜和眷顾。
他曾因此嫉恨被江送雪选做师弟的楼相见,对当年登仙梯上被他拒绝的事情耿耿于怀。
江送雪维护楼相见,对燕深处处苛责管束,他想纠其心性,想将对方拉回正道,不想最终却是将他越推越远。燕深求不得,触不及,于是他在秘境里设计楼相见,又诬陷江送雪落罪寒山,那片高洁孤雪被他亲手拽进泥潭,困至囹圄。
可他后来和楼相见走了,燕深行事便也越来越偏激无所顾忌。在最后楼相见与江送雪联手对付他时,燕深终至疯魔,破釜沉舟的想要将两人斩草除根。
可最终还是只有他自己死在了那场大火。
而如今,死而复生的燕深面对生了心魔的江送雪,只觉得世事如此可笑。
曾经的燕深对江送雪孺慕至深,到头来死过一次才发现修道忘情的仙尊竟会因为自己,因情入魔。
只是错过了的,终究是错过了。
黑衣心魔望着裴初,勾唇笑着,好似曾经的朝阳峰弟子琼枝玉树,挽刀回首于山间的模样。
“可惜与我并不相像。”
裴初抬袖一挥,心魔被他从身上挥开,在回到江送雪身边时,又如黑雾一般,轻轻消散。
江送雪敛了敛眸,他容色苍白透明,唇角沾着一点血,月光镀在他身上,留下一层寒冷的光晕,他再次开口时清澈的声音显出几分暗哑,“无妨。”
“只要你同我回去。”
他轻轻抬眼,一只眼眸是银色,一只眼眸却染成了黑。他捲起手掌掩在唇畔轻咳,周围银霜遍染,他一只手置于阶前期身而上,轻而易举的将鬼王困于方寸之间。
仙尊的威严压了下来,那身红衣像是开在茫茫白雪中的唯一一棵朱艳寒梅。仙尊侧头吻了□□王的眼角,就好像寒凉的冰雪落入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