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人掌对峙,仿若陷入了胶着。不知过了多久,巨掌似乎萌生退意,悄无声息地慢慢后退,云烟四散,巨掌渐渐变淡变薄,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天幕之下。云海又恢复了原先的安宁,一朵朵雪白的云朵如圆滚滚的绵羊,悠游自在地在云海间飘移。若非手中的利剑提醒着自己,东寰几乎要以为先前那一场厮杀是幻觉了。待那巨掌彻底不见了踪影,东寰方放下手臂,一转身,正对上朱西溪包含担虑的双眸。“无妨!不过宵小之辈,自不量力——看,我还没做什么呢,它就先怯战了。”东寰口气轻松,仿佛那盖顶的巨掌真得不堪一击似的。朱西溪不言语,双臂却紧紧搂住东寰腰身,似有千万叮咛,却尽在无言之中。朱西溪修为不高,可脑瓜却不笨。方才那一刻是何等凶险,她自然看得清楚。虽则双方并未短兵相接,可只要东寰有一丝一毫的气弱,只怕那巨掌就会劈头拍下,将两人碾压成齑粉。高手过招,只在毫厘之间。倘若真是不自量力的宵小之辈,也必然是大有靠山之人,否则,如何会有这吞天的胆子敢偷袭东寰?“会是谁呢?手段如此卑劣!”她喃喃道。“你夫君我活了这许多年,明里暗里也不知结下了多少仇家。倒是累得你受惊了——”东寰忽然一把搂紧朱西溪,掌心一片濡湿——竟是后心的冷汗浸透了□□。东寰一惊,赶紧细细观察朱西溪的面色。见她面色苍白,愈发衬得双眸如漆,不由心疼得紧。他掌心紧紧贴在朱西溪的后背,暗吐真气,片刻之后,朱西溪面色渐渐有了血色,说话的中气也强了些许。东寰心中暗叫庆幸——倘若再迟上片刻,说不得朱西溪的魂魄又要不稳了——换成寻常人,在那巨掌的威压之下都免不了心动魂摇,更勿论原本就魂魄不稳当的朱西溪。此刻,东寰无暇细想,左臂将朱西溪圈在怀中,护得十分严密,右掌却依然握牢剑柄,藏在宽袖之中。他脚下催起驾云,云朵疾飞如电,径直向琉璃溪方向而去。安顿好朱西溪休养安神,东寰这方得空细想云海中的那一幕。显而易见,那怪兽与巨掌必是同出一源,只可惜最后关头被那巨掌释出的雷霆毁了怪兽体内散出的白光,否则,他定能顺藤摸瓜,寻到背后主使。虽则还不能十分确定,然,东寰却多多少少心里有了几分计较。天界虽大,神仙虽多,可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正面搏杀的,屈指算来,也没几个。老实话,明面儿上的仇家,能活到现在的,还真没有——谁叫东寰有浴火涅槃的独门绝技呢?那些个当年与他干架没干过还结下仇的家伙们,早都被他熬死了。至于他们的徒子徒孙,想必也没那个寻仇的胆子。然,暗地里的仇家,却不好说了。因为就东寰那早年嚣张现今冷清的脾气,真说不好啥时候就把人给得罪了。尤其是,现如今的神仙,不晓得啥时候染上的坏毛病,阴得很,结仇都不结得光明正大,总在背地里阴恻恻地嫉恨旁人。不过,还有一个人——啊不,三个人!念及此,东寰蹙眉细想——难不成是自己在暗访时哪里不慎露出了端倪,以致惊动了三清?肩挑苍生虽无十全把握确定云海中的怪兽与巨掌与三清有关系,可东寰已然疑心到了三清头上。一时间,新仇旧恨齐涌心头,东寰将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不过,纵然心中生恨,东寰也没昏头——三清是实打实的众神之首,功德浑厚无比,修为深不可测,若无细致周全的安排,东寰是绝不会打上门去的。再说了,纵打上门去又能如何?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就算能勉强打赢了,他又能将三清如何呢?须知,三清乃天道的代表,从寿数上而言,是真正的“寿与天齐”,绝不掺假——世人皆知凤皇可浴火重生,永生不死,其实,多少有作弊的嫌疑,而只有三清,才真得与这个世界同生共死。若哪日三清陨落了,那么,此方天地也就崩塌了。所以,三清还死不得!那么,换个法子,令三清的阴谋暴露,使其被天上地下众所唾弃,就此声名狼藉?那也不成!若三清坏了名声,那么,试问天地间,还有谁会再相信天道公正?若无人再信天道,这个世界必将陷入混乱,伦理颠倒,人情悖乱,天地诸生在万千年间累积公认的秩序、规则、道理、信仰,等等等等,将成为无根之木空中楼阁,自此礼崩乐坏,世道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