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下,他往常所坐之处,却娉婷坐着一姑娘。
她一对如柳般黛眉微微弯着,乌发只松松一扎,却越发显得她肌肤如雪又似鲛绡。
更别提那双眼中正含着春水般的笑意,直叫他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了魂来。
这是……贺三姑娘?!
她手边的是……《林家女将》的稿子!
此书著书人果真是她!
但他自是知道一姑娘家不能暴露真名。
故此,找借口将那掌柜支开后,他方才极尽激动地上前去,吓得贺文茵在软椅上连连缩了又缩。
可赵宣佑分毫不觉,只又惊又喜朝着面前姑娘一遍遍高唤:
“贺三妹妹!”
“赵小将军?”
暗中冲十一比个手势,贺文茵只觉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礼貌应一声便默默起身。
却早已顾不上瞧她反应几何,赵宣佑胸腔中唯有满腔倾慕与喜悦一遍遍冲刷着本就缺根弦的脑海。
他瞥一眼那书稿上的字迹,欣喜若狂:
“果真如我所想,你便是这书的著书人!”
“贺三妹妹……不,文姑娘,实不相瞒,我四年前便是你的书迷了!”
他首次见贺文茵,便是在彼时仍是个小书铺的鸿图书铺里头。
正如他所言,那是四年前的事儿。
因着北境寒凉无甚可玩,家中又管得严,他只好趁来京中的机会淘些闲书看。
谁知玄武大街上人头比他曾瞧见的战场上士兵还多,挤着挤着他便被挤到了个小巷里头。
那时候明月早已挂在了正中,腊月寒风吹得习武的他都瑟瑟发抖,也顾不上什么,慌忙便进了这只点了一盏灯的屋子里头稍稍取暖。
谁知,他进来后才发觉这书屋破破烂烂,只有个穷书生不顾掌柜的驱逐,厚脸皮穿着破袄子,手中拿着策论册子喃喃在念。
但一时半会又没处可去。
无奈之下,他叹一口气,只得在里头胡乱转悠。
也便是转着转着,他的余光方才瞥见这小书铺里头,竟还站着一姑娘。
如此凉的天,她竟只穿着件露出里头芦花的薄衫,小脸纵使在昏黄烛光照耀下也是中带着病气的苍白。
而她手中,竟是握着一叠写满整齐字迹的书稿,正在轻声同老板讲些什么。
她是来供稿的?
见状,赵宣佑瞪大了眼,眉毛近乎要飞去屋顶上。
要知在这大晋,寻常女子,就宛如这姑娘家的,大抵是连自己名字都不认得。
而纵使是王公贵族家,除去教姑娘写些诗外,也只会叫她们读女戒女训,少有看正经书者。
而这姑娘,竟是能自己写书来,还能有人愿刊登售卖?
真真是奇事一桩。
因着这浓浓好奇,他最终也没遵了那劳什子君子风范,只做贼般凑上前去听她同掌柜的交谈。
“……年景不好,我家中孩子已两日没能吃上饭,上月的钱,怕是只能为姑娘结八分了。”
闻言,又瞧见那女孩手中也只有几串旧铜钱钱并些碎银子,思及北境冻死平民,赵宣佑心下一沉。
果真何处百姓今冬都过得如此之难。
但他手中银两是备着要买东西带给北境年幼弟妹们的,故此他思来想去,也只决定稍后买些书来,便当是行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