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渊一身鸦青色交领绒袍立于门前,一顶金叶环冠笼罩他的头发,发丝篦得一丝不苟,仅仅只有肩上环着的狐裘绒毛微微随风而动。他这般身份的人,若非自降身姿为兄弟到晋国来屈求药王谷瞧病,寻常人在街上是万万见不到的。他更是不会轻易和身份低下的人开口。
季临渊生得本也高大,如今又站在门前台阶上,平视着阶下身高九尺的程不思,其余人等则被他俯瞰。冷凛眼神,凌厉气势,不怒自威。
“纵然你是五镜司的照戒使,我等非你晋国朝官,不受管辖,你有权在药王门下,聚众喧哗,无理要人么?”晨风道。
“哎?我乃五镜司照戒徒,奉令查案,你等邺城来人,行踪可疑,有权请你回去喝茶。”
“我等从邺城入鹤州诊病,有应备核准的通关签文,路上也与你看了。有何异常?”晨风呵斥道,“你说奉令,令呢?”
季临渊始终不发一言,双手抱臂,冷眼睨扫,威势持立。任凭晨风将一应文书交给鹤州的护军校尉等人查看,文书整齐,封皮讲究。街边有好奇百姓探头探脑的,也向他们一一展示。
而程不思,被敌方问到,竟然也老实的从腰后拿出一张有些皱了的公文纸,交给鹤州护军,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贺兰澈见长乐坐在签台上,就从人群中钻出,往她身边走去。
贺兰澈出身天水西域昭天楼,虽从小与家中二叔、父亲一起以谋客的身份到邺城久居,但户籍上是正宗的晋国人。涉及晋国与邺城矛盾的时候,他不好在明处偏帮。
得她眼神许可,他就在她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心思得逞的少年,若有所思的少女。
“便是他打伤我大哥的。”贺兰澈向长乐介绍到。“能长这么高的人也不好找,果真凶残,哈哈哈。”
“是不好找,我这么久才见过……你说他有没有什么兄弟。”长乐道。
“你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
长乐让他专心看两方对峙。
这边,季临渊的签文没问题,合规的,甚至还有一份药王谷的亲邀贴。义诊广邀天下,一视同仁是传统,大善之举。既是来看病,那更无可厚非了。
护军拿着程不思那份照戒令,被晨风要求到:“涉及我邺城清誉,麻烦将军当众念出,也好服众。”
护军皱着眉头念道:“异城疑客,虽无证据,应排查之。需……需默笃定。查有无异,利机谋动。交令,傲门照戒徒程不思。乌席雪签令。”
鹤州护军校尉念完,冷汗直冒,他用肘部狠狠撞了一下程不思,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完犊子了。
五镜司查案,要往回传回执一份留作备案,手上这份是程不思的任务卡。
乌席雪。照疑门照戒使,五镜司的二把手。她亲签的令。
“需默笃定,那便是了。”晨风等人松了一口气,“程大人,你光明正大在义诊堂无证要人,又不占理,耽误病人,这便是五镜司的查案风格么?”
是啊……人群里等着看病的病人回过神,有人开始小声闹道,“快点吧!”
程不思侧身小声问护军,这四个字啥意思啊?
被长乐听见了。
原来他竟然不能识断全文,漏了这四个字,意思全变了。当初拿到签令就囫囵一懵,从南方往鹤州直追过来,比季临渊晚到一天。
护军校尉是恨不得立马逃走,倒了大霉今天该他撞见无头苍蝇要逮捕大佛。他赶紧跟季临渊赔罪,又请辛夷帮忙调和。如今是再不敢当众让这事发酵下去了。
且签文写明,程不思是照戒徒——五镜司虽可凌策百官,门下正牌领导才称照戒使,基层办员是照戒卫,照戒徒……他是实习生!和身份敏感的邺城城主长子一比,孰轻孰重护军还是分得清的。再闹下去就是外交官司,他的仕途也要一起完蛋。
“程大人,路上你行事莽撞,硬伤我家长公子,我等必修书上呈,请五镜司给个交代。”晨风追击道。
护军暗道一声坏了,赶紧跟他划清界限。恨铁不成钢的对他说:“程大人,你自行与乌大人解释……请罪吧,下官不敢再管。”
今天班也不敢再值的跑着逃离义诊堂。
人群散去,程不思处境尴尬,懊悔不已,耷拉着头。这事若传回京都,镜司傲门……一定会开除他的。
本来他就因表现不佳被罚,下放轮岗。一个照傲门的去干照疑门的活——随乌大人外出。这是份苦差,本来就是打杂的保镖。乌大人路上也嫌弃他。如今又闯祸,没人会保他的。
岂料这时,长乐自签台上起身,大喝一声,“程大人且留步。”这一声又把正欲转身回院内的季临渊给拽了回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竟然笑意吟吟到程不思面前,一双眸子散发着温柔的热情,仰着头打量他。
她这样态度,看呆了贺兰澈,也看得远处的辛夷像身处冰窖中,觉得阴森森的。
“程大人,你中毒了。当算急症,不必排号,赶紧来让我诊治。否则你的命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