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么暖的。”
郑来仪抬手,解开他为她披上的披风,灯光下她的瞳孔颜色发浅,似一只魅人的狸猫。
叔山梧嗓子有些干,看着她没说话,握着她的手心紧了紧,似是出了些汗。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对面的人已经靠了过来,将头枕向他的肩膀。
她发顶的香气让人心神微荡,叔山梧身体绷紧了几分,而后缓缓抬手将她揽紧。
“你……”
他刚要开口,却被郑来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兵分六路,先遣军队已经到了合黎,估计是被鹘人察觉了,所以今日才会将你软禁在这里,想必他们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处置你。”
叔山梧定了定心神:“……天明之前,我帮你先离开这里。”
“不行。”
他一怔,郑来仪抬起头看他:“我的人就在王庭中埋伏,两个时辰后他们会带你离开。”
她看叔山梧唇线绷得笔直,抢在他拒绝之前再开口:“你知道么?我如今常常会担心一件事,甚至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什么?”叔山梧眉眼沉郁地看着她,心头一阵紧张。
他经历过被心恙折磨的痛苦,倘若因为自己而给她带来同样的折磨,他只觉得万死莫赎。
“我担心你什么时候,又默不作声地再从背后给我一刀。”
郑来仪挑了挑眉,虽是带着些戏谑的口吻,对面的人却笑不出来。
叔山梧低头,将那匕首握在手里,递了过去。
“这一回,我可能不会有那样的愚蠢的勇气了。”
“郑来仪,我想要我们同生共死,好么?”
“不好,”
郑来仪拿过他手里的刀:“命是自己的,要和我死在一起,得看你运气。”
叔山梧终于笑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真的错了,她是如此勇敢而真挚,是自己根本不配得到的自由灵魂。
“能娶到过你,真的是我高攀。”
“你才知道么?”她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它是我的了,就当你的赔礼。”
叔山梧的视线落在那匕首上,眼神暗了暗。
“怎么?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郑来仪皱眉。
叔山梧摇了摇头,低声开口:“那刀是我十岁时,在槊方一个小镇的集市上,一个陌生的阿婆交给我的。”
“我那时只当她是个普通的买胡饼的阿婆,后来回想起来,她其实一直在寻找我——她是我母亲安夙的族人,我就是从她的口中得知了我生母的出身。她告诉我,我的母亲来自漪兰的名门,就是被我父亲亲手灭掉的那个国家。”
郑来仪默默听着,伸出手环住了叔山梧的腰。
“我对母亲没有任何记忆,每年祭祀时,宗庙中也不见她的灵位,我连她的名字都快忘了,因为家中很少有人提起。阿婆告诉我,我父亲是漪兰的敌人,二人的结合违背了母亲心中的立场,愧疚将她折磨致死。事实证明父亲也并非真爱她,在她死后,将她的尸身和遗物交给了她的族人,没留下任何凭吊……”
她环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是她把母亲的遗物交给了我——一支筚篥和一把匕首。那筚蓠被父亲发现了,说我玩物丧志,罚我跪了一整个下午,只有匕首被我藏好留了下来……”
叔山梧伸手抚上刀柄,“——但这匕首的秘密,我也是才得知不久。”
长睫遮住郑来仪眼底的波澜,听见叔山梧问他:“你是如何知道,是这匕首让你重生的?”
她嘴唇抿紧,一时沉默。
赶到这里之前,郑来仪去雀黎寺找了一次安夙。有些问题她想不通,她需要去问个清楚。
这一世叔山梧显然并不知道明月魄的秘密,前世又为何会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让她重生?
安夙告诉她,知道所有真相的还有一人,便是她的师兄,如今玉京城拂霄山霄云寺的首座昙绍。
前世她将明月魄的秘密托付给昙绍,请他关照她在中原唯一的血脉,她没有什么可以留给这个孩子,若阿梧遇到困境,希望师兄能出面给他指一条退路。
郑来仪怔了怔,想起第一次发现叔山梧在霄云寺为生母立长明灯,身边那个气质出尘的老僧,忍不住告诉安夙:“他在霄云寺为你立了个牌位,你知道么?”
安夙眉间出现不忍,并未直接回答她,沉默了一会道:“姑娘为阿梧犯险,安夙无以为报,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