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拿货考卷,字……先不提,六岁的孩子能写出什么好字儿来?
但其实,这已然是宋允知尽最大的努力写出来的字了,他没有书法上的天赋,只能写到这种程度。
字虽然平平,但是细看之后发现功底却足够扎实。贴经一字未错,经义也条条是理,不愧是陈大人亲自教过来的孩子,抛开写得字儿不提,这份答卷确实数一数二。直到,众人翻到了宋允知的那道策论题。
陈素跟薄修德见诸位教授面面相觑,还以为允哥儿在上面胡说八道,惹了教授不快。陈素担心弟子掉链子,连忙接过考卷。只是这一看,却也愣住了。
傍晚,宋允知再次被先生叫去经师堂。
陈素问过宋允知今日的功课之后,才开始纳闷地提及策论一事。
他没想过允哥儿能答得出来,还写得有模有样,虽然言辞简略,辞藻平平,但却一阵见血指出了前朝冗官现象乃是源于恩荫补官,陈列对策时又提出要减少荫补人数,制定铨试法。虽然只有短短六条策略,每一条也都点到即止,但是个中逻辑又极为自洽。看内核根本不像是个六岁小孩儿能提出来的,观行文又确实是允哥儿所写。
陈素也没含糊,他直接问允哥儿:“你写得铨试法改革究竟是从何处听来?”
宋允知有些紧张,他靠近先生,将手搭在先生膝前,端正地抬起脑袋小心问道:“我若是说,弟子生来就知道,先生会相信吗?”
宋允知也没办法解释,总是想起上辈子的经历说来也太匪夷所思了。
陈素沉听完默些许,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陈素想起自己先前不信邪,又拿许多对联试过允哥儿,有些难解的允哥儿能不假思索地回答上来,过于简单的却反而对得驴头不对马嘴。他还纳闷允哥儿怎么这般叫人费解,可若是有宿慧的话,兴许都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陈素可惜的是,一般有宿慧的孩子都是聪明绝顶,沉稳持重,怎么他家这个反而时灵时不灵?
先生在思索时,宋允知便低下头,眼睫微颤,生怕先生恼他胡说八道,虽然事实就是这样。许久,他才感觉先生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脑袋上,似是欣慰又像是遗憾地道:“这是好事,若是日后你能想到更多,也能于学业上大有裨益。”
宋允知迅速抬头,一扫沮丧,兴奋地问:“先生相信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是宿慧罢了,先生什么没见识过?”
宋允知乐得一喜,毛茸茸的脑袋钻进先生怀里,快乐地道:“我就知道先生最好了。”
陈素挑眉,是么,先生自然还能更好。
宋允知乐完发现,自己的功课又多了许多,而且怎么撒娇卖乖都没有用,他先生就是见不得他太自在,铁了心想要让他上进努力。无法,宋允知最终只能欲哭无泪地走出他先生的住处。
翌日一早,月考成绩才正式公布。贺延庭赶在别人之前就守在榜前,万幸,他居中,对得住母亲了。
经此一试,贺延庭大概也摸清楚了同窗的路数,日后维持这般状态大概便能一直位居中流,不用过分努力。
宋允知带着江亦行跟随春生挤进榜前,他凭借身高优势挤进去后,却发现自己便是踮起脚尖也看不太明白,遂赶紧伸手。
江亦行贴心地将他抱起来。
视线陡然升高,宋允知定睛一看,大喜过望:“我是第一,我是头名!”
他的努力真的没有白费,这段时间的苦也没有白吃。
周围的同窗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想到允哥儿乃是陈大人的关门弟子,又素有神童之名,便又觉得不难理解,只有随春生不耐烦地拍了一下他挥舞的爪子:“吵死了!”
说完瞥了一眼后头,他依旧是倒数第一。整个寝房,每每属他成绩最烂,这感觉真叫人不爽。
宋允知被打了依旧美滋滋。他第一,江亦行第二,而那个讨厌鬼王承台只能被他跟江亦行压得死死的。宋允知转头跟江亦行分享喜悦:“我说什么来着,凭我的天赋跟努力,必然能力压群雄!”
江亦行听他连“力压群雄”都说出来了,被逗得连日阴郁的心情都好转了许多。他颠了颠往下坠的允哥儿,心中盘算着名词,自己虽只得第二,可依旧名列前茅,而且,输给允哥儿比输给王承台要好太多了。
宋允知坐在江亦行胳膊上,转身就瞥见了那边站在张贴出来的考卷旁且一脸阴翳的王承台。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王承台必然是在检查允哥儿的考卷。
真金不怕火炼,再怎么瞧,他的考卷也禁得住推敲。少顷,宋允知见王承台打量过后仍旧不信,撇过头来不甘地怒视自己,于是挑事儿一般地抬着下巴,无声开口——手下败将。
江亦行看到王承台那可怕的脸色,赶忙将允哥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