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沉吟几瞬,目光不忍地看一眼九九,低声道:“大概两年之前,先帝大行,今上登基,便大刀阔斧地开始清查地方州郡和东都城里各处公廨的账目。”
“东都城内,许多勋贵人家都被搅得人仰马翻,一向富庶的江南,更是重中之重……”
“那时候户部把账盘完,单单江州一州,便欠了国库整整二百六十万两白银。”
九九之前得了英国公太夫人的遗产,林林总总地加起来,粗略估计超过百万两,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而江州居然欠了国库整整二百六十万两!
虽然樊康是父亲,但九九默然之后,也不得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呀……”
左文敬叹口气:“江州本是富庶之地,往前历年里,上缴帝都的赋税从来只有多的,怎么先帝一朝就欠下了那么多?”
“终先帝一朝,又何以不曾清算,反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九九不明所以:“为什么呢?”
卢梦卿冷笑一声:“因为那笔债就是先帝数次下江南欠下的!”
九九听得怔住。
卢梦卿见她不知道,便一条条细细地数给她听:“先帝可不是光着杆儿,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袱下的江南,连贵妃带宗亲,再加上宫人内侍、官宦勋贵,加起来整整三万人!”
“从东都出发,乘坐龙舟一路南下,这边排头走出去二十里路了,后边的还没有出东都城呢!”
“疏浚河道不要钱吗,不费民力吗?在江州修筑行宫,不要钱吗,不费民力吗?”
“在沿河两河遍植奇花异草,以绫罗绸缎为花——这些个东西难道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卢梦卿说到此处,愤懑痛心之情溢于言表:“就那一次,他带了三万人去江州,为了伺候这群贵人,沿河两河各州郡加起来,起码征调了一百万民夫,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说到此处,他神色惨然起来:“都说江州富庶,鱼米之乡,可再怎么富庶,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如今那边想必已经凋敝得不成样子,起码再过二十年,才能勉强缓过那口气来!”
九九听着,只觉得触目惊心:“怎么能这样呢……”
“这个昏君!”
她生气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杀气腾腾道:“可惜我那时候还不在,不然我宰了他!”
左文敬听得险些从座椅上跳起来。
卢梦卿起初也是一怔,很快又笑了起来:“像是我大乔姐姐会说的话!”
左文敬对于先帝这些旧事也觉得糟心,只是听九九这么肆无忌惮,也有点提心吊胆。
当下柔声劝她:“九九,死者为大……”
九九没好气道:“他大个屁!”
区区一个皇帝!
我九九可是昊天上帝,我说什么了吗?!
别说是下江南,九九连东都城都没怎么出过!
甚至于九九住的都是最省钱的凶宅!
有比这还寒酸的昊天上帝吗?!
再看左文敬无奈的模样,她回过神来,又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