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颤动,利箭破空,吴征眉头跳了跳,韩归雁这一箭并未拉满了弦,利箭飞出的劲道也远不如她全力施为的疾劲。
利箭在大盾举起时射出,大盾尚未合拢已飘飘悠悠地飞向城头,但夏文成一瞬间觉得被死意笼罩,冷汗浃背时,狼牙箭画了个弧线,掉头栽下,落在城墙中部。
韩归雁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调转马头,盛军重甲如波浪分开放主将入内后再度合拢,缓缓前行,在韩归雁射箭之处站定,两千余名重甲齐齐将半人高的大盾顿在地面,尘土飞扬间发出轰然大响。
燕军惊疑,看这架势不像要攻城的样子,但是劳师动众,岂有照个面就鸣金收兵的道理。
果然盛兵后军骚动,十余架以圆木搭成三叉支架状的大车被缓缓推了出来,置于重甲后方。
“箭射不过来。”韩归雁回到中军,向吴征低声道:“看看湘儿姐姐的投石车有多大功用!”
一名身强力壮的盛军士兵将大石抱在投石车尾的碗勺上,这样的大石看上去足有四五十斤重,每辆投石车长长的前臂下都有拽手三十人,正拔河决战时一般牢牢拉住绳索,只待一声令下。
夏文成虽未见过这样恐怖的机关,但是一眼明了功用所在,他撑在女墙边的手瑟瑟颤抖,心知这样的东西现身,或许就是整个荆州的末日。
“发!”瞿羽湘从未像今日这样意气风发,她一声令下,拽手们大声呼喝着拼力拉动拽绳,投石车前后杆之间的机簧嘎嘎作响,后杆猛翘,呼地一声将大石抛了出去!
十余块飞起的大石带着沉闷的风声,向于阳城砸去,有些力道大了,直接掠过外城,落入内城,有些力道稍轻,没能飞上城头就下落,砸在城墙上,只有两枚力道恰当,正落在城头。
惨呼与轰然之声顿起!
城头上数名燕军躲避不及,凌空砸下的大石非人力所能抵挡,被砸得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砸在城墙上的,则将两丈厚的城墙砸出个大坑,看得人心胆俱裂,燕军更是面面相觑,若是石料充足,连珠价地发射出来,岂不是要将于阳填平?
只一轮,夏文成就知道不能任由盛军为所欲为下去,当即传令早早在东西北三门待命的燕军出城迎敌!
军情飞传,投石车又发射了两轮,韩归雁便命车阵退后,重甲,长枪,轻骑,弓手依次列阵。
于阳城内东西二门先飞也似的奔出两只骑军,皆长枪长弓,马蹄如雷,烟尘滚滚,城墙上号旗挥动,两只骑军并不冲阵,只在东西两侧的城墙游动,先按住了阵脚。
韩归雁抬头看了看城墙,燕国虽是疲弱了许多,但守将之谨慎,军纪之严明,仍然不可小觑,这两只骑军并不冲动,只在城墙弓手的翼护之下,盛军若以野战之策,先得再漫天箭雨中倒下一大片,若以攻城之法进军,那燕国骑兵又会重创攻城部队。
但现在的吴府与陷阵营早已不是当年,韩归雁手底下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她见状对吴征道:“该你了!带上你的兄弟们去杀杀燕军的锐气!”
“得令。”
吴征一勒缰绳就要出战,韩归雁又拉住他,低声道:“夫君,此战只挫燕兵士气军心,万勿孤身陷敌,鲁莽贪功!”
“我知道,放心。”吴征笑了笑,挥手招呼于右峥与墨雨新道:“我独自上城墙干扰他们的弓手,你们眼睛放亮些,找机会收拾那两队轻骑。”
盛军大阵又如波浪般分开,一人单骑而出!
枣红色的马儿雄骏,马上的骑士一手持盾,斜背宝剑,屈膝半蹲骑姿如虎,两军均看得呆了,马蹄纷飞,离于阳城约莫一箭之地,马上骑士飞身而起,施展轻功势逾奔马,卷着烟尘向于阳城扑去。
“放箭!放箭!”夏文成看清吴征出阵,知道他武功绝顶,不敢叫他靠近,急令弓手放箭。
箭如飞蝗,于阳守军的弓手久经训练,对付像吴征这样轻功卓绝难以瞄准的,三十余箭配合默契,分射他四面八方。
吴征锐目一扫,足下点地一个前冲,举盾挡开六枝羽箭,其余尽数落了空,他奔行之疾丝毫不减,不过三轮箭雨,几个起落之间就奔到城墙下。
倾斜的城墙望上去就像巍峨的高山,吴征纵身而起,反手拔出宝剑平平地向城墙一插,噗地一声闷响,宝剑如插嫩腐,此时箭雨又来,吴征借力又起,一轮箭雨悉数落空。
夏文成见吴征两个纵跃便跨上近半的城墙,射去的箭雨不是被他寻如雷电般躲开,就是举盾剥去,荆州牧面容紧绷,知道想拦阻吴征事不可为,而一旦吴征登城,女墙边的弓手在他眼里就像老弱妇孺,尽可屠戮。
无奈之下,夏文成下令弓手退后,一群重甲刀手顶在女墙边,身后则是手持丈二长枪的枪兵。
城头守备严密,吴征避开最后一轮箭雨,在离着城头丈余之处暂停攀登,片刻后施展壁虎游墙功,贴着城墙左右游动,寻找战机。
壁虎游墙功不算多高明的功夫,只消内力稍有所成便可修习,陷阵营里人人都会,可吴征这一施展,就像城墙上疾奔的羚羊,如履平地,哪里防御松垮,他一瞬间就能出现在那里,陷阵营中新入营的将士看吴征如入无人之境,热血沸腾,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燕军看吴征不敢登城,心下稍定,持稳了盾牌与长枪,严阵以待。
两边一时陷入僵局,于右峥与墨雨新打了个激灵,齐齐回头向韩归雁望去,只见女将正朝他们怒目而视,怪他们见机太晚。
两人吓了一跳,急忙招呼麾下陷阵营将士,提马当先抢出。
陷阵营一动,吴征停在城墙上稍以打量,反身向夏文成扑去!
荆州牧左右护卫如临大敌,明晃晃的刀枪齐指城墙边,将州牧大人里外数层团团围住。
吴征粘在城墙边,一出手便见血光,但见他的宝剑锐不可当,所到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连带着刀枪剑戟都被削断,但州牧身边守卫严密,吴征连杀十余人,几番冲突,始终突不入。
夏文成见自己这一方挡住了吴征,急令两翼弓手再临女墙,准备射击陷阵营,吴征反应极快,哈哈大笑着一个翻身纵跃,向陷阵营突击的方位奔去。
那边厢弓手刚刚探出头来,见吴征鬼魅般的身形趋近,大呼小叫之下与重甲刀兵换位不及,登时又被吴征杀了四五人,陷阵营将士借此良机一拥而上杀向城墙边,将士们有些骑马,有些步行,脚程都是极快。
夏文成一眼就判定城下的是陷阵营,片刻犹豫要不要下令骑军迎敌——夷丘之战中,陷阵营徒步抢夺马匹,让燕骑损失惨重,夏文成早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