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轻声细语、故作遗憾道:“那么,你的车真是很可惜呢,但我的客户们显然更可怜,他们无辜被晾在交通不便的荒郊山上一个多小时。”
对话停顿几秒。
车主理所当然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舒夏天生嗓音好听,从小被人夸嗓音,也就习惯了敏锐地分辨别人的音色。
如果说,一个人的声音气质存在形状,那么,此刻这磁性音色撒网般铺来飘忽渺茫、细细密密的风信子香气,汇织成的,本该是一个年轻大方、有礼貌有风度的异国大帅哥轮廓。
舒夏暗叹,真是遗憾。
好像不搭边呢。
听筒里,低沉嗓音形成一种恣意懒淡的气势:“如果我没记错,事故发生在德尔里奥庄园绿化带,你们的司机算私闯民宅了。”
舒夏隔着电话也微笑,以保持友善语气:“那么,请问司机撞上的是空气吗?同样私闯民宅的人也有事故另一方吧?这就是我建议私了的原因,先生。”
关于德尔里奥家族,舒夏笃定,谁敢惹那儿的人呢?本地赫赫有名的家族,背后的每一段传闻与历史可都是幽冷危险的传说。
想着,她还皮笑肉不笑地补一句:“毕竟,德尔里奥庄园总不会是你家?”
“当然不是。”对方说。
舒夏抬起手表看看时间。
要命,再等一个半小时就到零点,客人们凌晨返回,她可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赶行程时再解决。
那样,又会把圣诞节搞砸。
尽管她本人不算喜欢过圣诞,却不可否认那是本地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环境的欢乐气氛在夏夜里沿着一根根灯串点亮,所有家庭欢颜笑语,连她的心情也被点得燥热起来。可恶,满世界亮晶晶的袜子、礼物、烤鸡、美酒、槲寄生、肉桂……她却被加班的咒语封印在童话世界之外。
积压的负面情绪都找着一处拢了过来,舒夏转身,走到角落。
她换了语气:“总之,自己该负的责任还要别人来点明吗?按理说,你早该主动找上门商量理赔、道歉,你知道我们这边的损失吗?不止一个人今晚因你而加班,肇事者本人却开着车直接消失了。现在,我的客户还在等一个解释!”
电话里,对方大概被这语气的骤变弄得莫名其妙,暂未接话。
或许是吃惊于语气的变换竟会影响一个人的音色。
刚才嗓音是蓝莓味的硬糖。
转眼就是黑咖啡。
过了片刻,舒夏听到车主问:“所以,你想要我现在就来解决这件小事?”
她恢复甜嗓,柔柔地说:“如果不愿意,我们就别沟通啦,让我法务部的同事为你准备一张法庭的传票做圣诞礼物吧,改天见,先生!”
“等等——”
电话那头,背景噪音稍远了些,如海水淡淡退去。
两秒后。
耳边传来了更清晰的声线:“把你们公司地址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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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寄生间的饰品熠熠生辉。
深夜暑气退了去,海潮起起落落,在沙地唰唰作响,一种幽蓝的蜉蝣生物时隐时现。
隔了听筒,两端未知人种、国籍、职业、身份地位,最多只辨出声音好听。
恰似月下的海,夜幕暗时,却最能凸显海平线上岛屿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