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多时,殷无极抬手,拂开幻象,犹如春风卷起珠帘。
见他等在前方,殷无极莫名加快了步伐。
“夜寒露重,您还伤重未愈,不必特地来等我。”
“呆久了,出来吹吹风。”谢衍脊背靠着假山,坐在略微平坦的岩石上,膝上置着帝尊留下的无涯剑。
他轻轻抚摸,眼睛凝望帝尊,温柔如待情人。
昏与晓相分割时,圣人心事,些微暴露在此刻。
殷无极行至山石边,扶住他的背。
清露湿润,沁凉一片,他明显急了:“您需要静养!为什么非得等在外头,春衫太薄,都湿透了……”
“无妨,倒春寒。”谢衍拒绝了他的搀扶,手肘撑着岩石,站稳。
“谢云霁!”他恼了,“你还伤重!”
白衣圣人敛袖垂衣,双手握着无涯剑的剑柄和鞘,向前平举,奉至他身前,郑重其事地归还帝尊。
“完璧归赵。”
谢衍奉剑时,躬身一拜,道:“多谢帝尊。”
这般庄重姿态,透出圣人身上尚未逝去的上古遗风。
时人早已不这样隆重地答谢,何况他是师长。师长不必如此敬奉徒弟。
圣人却如此待帝尊。
此非师长谢弟子,只是敬他平生知己。
同是儒道传承,有着同频共振思想,同出一脉的精粹骨血,殷无极一瞬明了个中含蓄婉约的情谊。
殷无极双手接过剑,重悬腰间,再擦拭过山海剑上流淌的血,澄清的剑光照亮圣人的双眼。
他抬手,托举着剑,郑重归还圣人。
“千年师恩,不必言谢。”
无声间,剑的交换。
他将用胸腔里的心,换对方的一颗心。
谢衍望着他,眉眼微释,忽然笑道:“别崖是君子。”
到此就好。什么也不必说。
君子,此时合该不言。
“圣人可别取笑本座。”殷无极右手握在唇边,轻咳,算是揭过。
微烫的温度还是漫上他的耳垂,他侧头避开:“……既然探望过圣人,见您无恙,本座就安心了。”
谢衍知道他的下文,他要走了。
果不其然,殷无极道:“三日了,兽潮始终是隐患,北渊也不能长时间离开本座……该是返程时候了。”
谢衍却不太愿意面对离别。
实在是这些年,他们也受时局影响,矛盾频繁,关系经历数次跌宕。
即使爱仍不熄灭,但对方的存在,从原本的合作渐渐转为对立。偶有的几次相携,也是有所保留。
让他们望着彼此,亦如鲠在喉。
今夜温情时刻,难得的很。
“就要走了吗?”谢衍叹息,“此时,或应有一曲离别歌。”
殷无极摸摸袖里乾坤,忽觉怅然若失,道:“出来的急,没带琴。”
谢衍看向天边,道:“也罢,那就共观第一缕晨光后,陛下再启程吧。”
殷无极忽然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