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唇畔抿着,恼道:“圣人落魄了,竟然指着本座。”
性命双修时,他也触碰过圣人道体,入目皆是灵气撕裂的隐伤,灵脉还断了数根,淤积着,阻塞灵气通行。
唯有他知道,圣人看似恢复了些精神,但是真实状态十分衰弱。在道体修复之前,他现在最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或许是神魂传来的共感太痛,他一边拥着师尊,一边在无意识地哭,泪水止不住。
在身体的快感达到最巅峰时,他脑中混沌一片,心里想的不是欲情,而是将全部奉献给他。以帝君之尊,做炉鼎都甘心。
“指着别崖,有什么不行。”
徒弟还未触及尊位时,谢衍总是不会松懈,只因为他是主心骨。
现在别崖出息了,可以独当一面,谢衍没必要端着,当然放得下身段。
“若我不在呢?”殷无极余怒未消。
“那就看相卿的本事了。”
谢衍居然真的没给自己留后路,轻描淡写道:“山海剑的结界还能撑一阵子,墨家的好手在周边活动,真的出事了,回援也来得及,我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撑不住。”
殷无极被他气的倒仰,“精通天衍的圣人,竟然没有算到南疆会暗地里攻山?”
“精通?”谢衍闻言,竟是一反常态地仰头笑着,黑眸透着惊人的亮,“如果说,我没算任何天衍呢?”
“再精于计算,也猜不透瞬息万变的时局。演算天命本身就是陷阱,只会让命按照原有的轨道不断进行罢了。”
“没算?”殷无极怔住。
他顿时意识到其中意涵,脸色雪白:“也就是说,你劈开河道,引导洪水,甚至在海眼里对抗天灾,都是在赌命!你根本没有算过是否能成功……谢云霁!”
“好、好,圣人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狂徒!”
他怒道,“这都敢硬上,谢云霁,你疯了不成?
谢衍默认了他的猜测,指尖点着桌面,似乎在敲击棋盘格。
他淡淡笑道:“想要与天命对着干,没有破釜沉舟的觉悟,而是对成功的可能斤斤计较,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此瞻前顾后,又何谈与天命对抗,不过是输不起的胆小鬼罢了。”
“万事成不成,也得先做了再说。不敢赌,如何能做成吾想做之事?”
“倘若死在渡河途中,也是吾之所求,不怨不悔。”
谢衍的意志太坚韧,殷无极竟是没找到半分破绽。
最可怕的是,此时的魔君完全理解师长之决意,他用着悲恸的,宛如照镜子似的目光,凝视着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徒儿该怨恨您这一点的。”
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但是本座,无法否定圣人之道。”
否定他的道,如同否定自己的路。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也合该是这通天之径上的伴侣,而非敌人。
谢衍也凝视着他,好似以他为镜,看见了水面的倒影。
一圣一尊,看似仙魔道别,路长而歧。
可他们竟然如此相似。像到,无论斥责对方什么,都像是在恨自己。
谢衍叹息:“为师执拗,别崖孤直,总要碰的头破血流。也是为师之错,不该如此教徒弟。”
殷无极唯有沉默。
一圣一尊正交谈,蛊虫终于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外部的结界。密密麻麻,成了另一张窗户纸,遮住了本就暗淡的月影。
窸窸窣窣的虫声,令人牙酸耳鸣。
无数复眼窥伺灯火尚朦胧的殿中。再过不久,这层结界也会撑不住,成千上万的蛊虫就会爬满圣人所居的殿内。
“小白若是这都没发现,就合该回山重修了。”殷无极本就是打算引蛇出洞,等来者先以全力破坏结界,将其后手一同处理掉。
他拂袖,站起身,睨向门外:“有不速之客来了。”
北渊魔君此时正在伤重休养的圣人房中,这是绝密,不可泄露,否则会万劫不复。
殷无极出手,就等同他势必将今日攻山偷袭圣人的敌人,全部灭口。
临到被合围的烽火燃起时,谢衍竟然还能视烽烟如良辰。